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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四美图

李国樑

新加坡国家博物馆中文义务导览组特邀执委

新加坡博览中心附近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四美组屋区。说四美组屋区小巧玲珑,是因为占地不大,方圆2平方公里的小地方只住上1万6千人,比隔邻的淡滨尼小了十倍以上,彷佛小巫见大巫。

虽然如此,这个小社区有购物中心、超级市场、医院、疗养院、民众俱乐部、地铁站、学校等,不需要踏出四美就已经足以应付日常生活了。

四美组屋区在1982年开始发展,六年后竣工。这里的街道不多,主干公路为四美道和四美路,组屋区内有四条主要街道:四美一街、四美二街、四美三街、四美四街。四美不像其他大型组屋区,路名有道、路、街、巷、弯、环等,五花八门,叫人晕头转向。

大巴窑、女皇镇等地都兴建四五十层的摩天楼了,丹戎百葛高耸如云的达士岭(Pinnacle @ Duxton)甚至频频以天价转售。可是,四美的屋子楼高不过12层。追究其因,是因为这里靠近机场,受到航空条例的限制,高不起来。

“四美”名字的由来

四美靠近樟宜路上段的角落有一方有地私宅,保留着一条叫做Jalan Soo Bee的老街,Soo Bee就是四美。

现在的四美的英文名不叫Soo Bee,而是Simei。大家乘坐地铁,车长通过录音报站“戏美”。实际上Simei是汉语拼音,只是用英语念出来变成“戏美”,给人登徒浪子般轻佻的感觉。

上世纪80年代发展的组屋区多数以汉语拼音命名,例如义顺(Yishun)、碧山(Bishan)、后港(Hougang)、竹脚(Zhujiao)、正华(Zhenghua)等,后来有些地名实在叫不下去,才将竹脚、正华等还原为Tekka和武吉班让等。

话说回来,既然这个以前统称为樟宜的地方称为“四美”,是否跟中国公认的四大美人有关?

的确,西施、貂蝉、贵妃、昭君,各有不凡的气质。四美四条街,原来正是以四大美人来命名,以凸显这个小小社区的风范与魅力。

受中文教育人士对美人芳名不仅朗朗上口,脑中还增添了温柔的余韵,但对于不谙中文的人士,倒是非常拗口,还不如Mary、Irene、甚至Fatimah、Yati等亲切得多。也有一些在此地土生土长的乡民建议使用原名苏马巴村(Somapar),将四美易名为苏马巴新镇。

结果政府遵循多数民意,1987年中决定四美新镇的名字不变,不过将四大美人“窝藏”起来,依序重新命名为四美一街至四街。

说将四大美人窝藏起来并不过分,本来她们以优雅的姿态在街道上欢迎居民回家,现在却躲到社区的一角。若要一睹她们的芳泽,可以到下列组屋底层拜会:

貂蝉:大牌146,四美二街,贵妃:大牌107,四美一街,昭君:大牌226,四美四街。至于西施嘛,竟然闹双胞,出现在四美一街的大牌116和123。

四美一街无疑人杰地灵,短短一条街竟然“住着”环肥的杨贵妃和燕瘦的西施双胞胎姐妹,羡煞旁人也。

从前的四美 – 三百依格

发展前的四美是个亚答村落,组屋区地段有一座坟山,由三百依格(Jalan Tiga Ratus)这条绵长弯曲的红泥路贯穿樟宜路上段和乡间小路,直达今日的四美地铁站。

根据老街坊王平的描述,三百依格可以划分为前半段与后半段。三百依格的前半段是个海南村,顾名思义,海南人多,庙宇也多。这里的海南人多数是受薪阶层,来自各行各业,虽然收入不丰,但都能勤俭持家,过着平实无华的日子。

神诞庙会是村民最开心的日子,锣鼓喧天的传统大戏更是村民期待的乡间娱乐。村里的召应祠、排海圣娘、观音庙、南天善堂等都在不同的日子带来欢乐的气氛。孩童们更是乐不可支,最爱光顾那些跟着戏班的流动小贩,一毛钱就可以喝一杯燕窝水。怎么知道那是燕窝水?因为招牌标明燕窝水,还画了几只燕子。

三百依格的后半段是个农场,村民多数是潮福人,饲养鸡鸭和种植果菜。除了自给自足外,还可以变卖几个钱,生活消费低廉。虽然前村后村住着不同籍贯的人士,大家都各得其所,见面时掺杂着各种方言聊天,彼此都相安无事。

三百依格的华人坟山有福山亭、华山亭等,都是埋葬先人的福地。在祖先庇佑下,君不见乌节路、女皇镇、碧山等地的坟山被铲平后,都成了抢手的地段。愚公移山后的四美不遑多让,成熟的组屋区陆续兴建更多的私人公寓和昂贵的DBSS组屋。

不过住在前四美和附近淡滨尼乡村的居民感觉就不一样了。有时候去樟宜十条石的星洲电影院看鬼戏,骑单车回家那短短的路上必须越过坟山,只觉夜黑风高,身后鬼影随行,不禁毛骨悚然,只好飞也似地狂驶回家。

坟山是军训之地,上世纪70年代的野外训练常常走过这座坟山,周遭点点磷火,为昔日四美增添了神秘感。

三百依格的坟山一带也有血的记忆。由于坟山比较幽静,成为不法之徒干案的地点。上世纪70年代末,村民陆续搬离,剩下的住户不多,连续两年发生过奸杀案。更早的1963年,甚至在三百依格挖掘出日治期间被集体屠杀的平民骨骸。这些骨骸经过处理后,埋藏在美芝路的蒙难人民纪念碑下。

樟宜十条石 –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未开发前的四美地段跟新加坡博览中心和新加坡科技与设计大学(SUTD)统称为樟宜十英里,俗名樟宜十条石。当年的“长路”如实龙岗路、巴西班让路、裕廊路、樟宜路等,每隔一英里就有个石碑,十条石指的就是十英里。

樟宜十条石有华人村落、甘蔗园、胶林、椰园、印度人的挤奶场等,靠海的一方则是马来渔村,海滩上还遗留着英军的碉堡。现在的东海岸公园大道(ECP)就建在马来渔村前的海面上。沧海桑田间,我们竟然在昔日大海中乘着车子,奔驰于商业中心与国际机场间,感觉真奇妙。

博览中心的原地是华人村落,新加坡科技与设计大学的地段则是椰园。椰园前还有星洲露天电影院,三毛钱就可以看一套李小龙、王羽、岳华、乐蒂、林黛、林青霞等大明星主演的影片。电影院也定期播放马来片、印度片等,为居民轮流提供娱乐。

电影院旁有个小食摊和书摊,提供物质与精神粮食。书摊除了出租武侠小说外,也让学生孩童坐在那里看连环图,甚受居民的喜爱。

那个战后的年代生育率特别高,小小的樟宜十条石,竟然有四间学校:卐慈学校、民众学校、尚育学校和由日军仓库改建的农民公学。附近不远处还有育民和圣公会。

民众学校和农民公学都是消失的华校。1946年创办民众学校的初衷是为了让日治时期失学的学童受教育,每个年级只有两班。由于全校只有十位老师,万一老师请病假,就由全能的校长来代课。老街坊纪秀枝说:民众的学生以潮州人居多,上英文课时,老师使用潮州话来解释。当时不注重英文,读完小六时,连打喷嚏后一声“excuse me”都说不出来。

农民公学同样在战后创建,三百依格前段和后段的海南村与福建村的领袖集合资源来办校,为村民提供免费教育。老校友王永炳记得那里鸟语花香,他们甚至将课室搬到户外,在胶林上课,朗朗的读书声与鸡啼犬吠相映成趣。

老街坊金兰在苏马巴村长大,小学和中学在卐慈和圣公会度过。当时并没有什么名校与邻里学校的分野,办教育所坚持的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理念。既然学校不争排名,家长学生也不需要管它名校不名校,反正学校在住家附近,来往方便最重要。上课前跟小伙伴玩独脚、zero point(跳绳),休息时间玩汽水盖、踢毽子。功课作业都在课堂上完成了,放学后开开心心地跑回家。童年读书的日子就是这么逍遥自在。

金兰还记得卐慈的庄士毅校长住在学校,每天清晨早起,例常在学校操场打太极。多年以后想起老校长,自己慢慢培养起打太极的习惯。

卐慈学校在1981年搬迁到勿洛北,发展成为一所名校。民众和农民公学在上世纪70年代末关闭,尚育中小学则在近年来搬到四美三街。建在山坡上的尚育旧建筑提醒路人,四美曾经是个山峦起伏的乡野之地,荒芜的原址成为樟宜十条石仅存的地标,让老街坊回味当年。

当时苏马巴还有间海南人创办的光武国术团,全盛时期有将近300人学习南拳。师傅再三强调:打功夫必须马步扎实, 宁输一桥手,不输一马步。师傅更开宗明义地教诲年轻人,学武之人最主要的就是武德,意义在于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学员必须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不准恃强凌弱,炫耀功夫。

鱼塘月色

金兰的后院有个使用粪桶的厕所,必须付钱给工人收集夜香。后来为了省钱省事,索性将厕所建在家门前的鱼塘上,大小号全都排在池塘里。有时雨天水位上升,等待着美味佳肴的鱼儿在咫尺间虎视眈眈,成为乡村独特的“风景”。

另一位老街坊锦贤的老家后来发展成博览中心第一展厅。她家后院有四间如意处。左边露天粪池中央有两间祖父母专用的“小木屋”,远看就像池塘上搭建的凉亭,小桥流水,风景怡人。

锦贤表示她有特权,可以享用祖父母的“专利”。做大生意时水花四溅,必须身手灵活,左闪右避。万一动作的幅度太大,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掉进大糞池中。

后来人丁旺盛,爸爸和叔叔们挖掘了两口两层楼高的粪井,地面舖上石灰,用木板围起来,全家二三十人使用这两间厕所。粪井大概在第一展厅的入口处。

如意前,必须先从水井提一桶水,解决后再将水桶高举,确保全部米田共都冲入糞井。人多厕所少,往往必须哀求里头的人快快把生意做完。半夜三更肚子不听话,只好在银色的月光下摸索到无人烟的后院。遇上没有月色的夜晚,周遭黑黝一片,就拿着手电筒或蜡烛去解决。

上世纪80年代,樟宜十条石居民陆续搬迁至勿洛、四美和淡滨尼,住惯平地的村民搬到高楼,人们的居住条件有了显著提升,不再为厕所和自来水发愁了。感觉美中不足的是,新组屋似乎少了鱼塘月色下的婆娑雅意,也少了嘘寒问暖的人情味。

时光飞逝间,文中所提的四美点滴,竟然是30年开外的东部旧闻了。

(作者为国家博物馆华文义务导览组特邀执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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