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忆绍铭

文图 · 刘奇俊

1987年,刘绍铭(右)在府上和作者畅聊

刘绍铭兄乘鹤而去,是今年的一月初旬,消息传来,令我大吃一惊!因为最近数月前,我曾有意无意之间,想起绍铭老兄,而且多次要杜南发兄向海外文学界打听绍铭兄近况如何?我之所以提起南发兄,因为是他将绍铭兄介绍给我认识。那时候的我,是手不离酒,刚好绍铭兄也好杯中物,故此交谈甚欢,却也是夜深难返。

那一次,绍铭兄是得到《南洋商报》的邀请,来新加坡参加盛况空前的华文文学学术会议。绍铭兄是滔滔不绝,语出惊人地发表了不少难得一听的言论。受邀出席那一次的华文文学研讨会的,尚有三毛、王润华教授等文人学者。

我还记得,虽然绍铭兄的发言非常严肃,学术性强,但偶尔也穿插了一些通俗的表述,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深深吸引了不少文学爱好者。在那次会议的最后一晚上,我偷偷趁大家没有注意之时,会议一结束,就与南发打了一个招呼,一起把绍铭兄拉上车,到外面喝酒去了,并且顺道经过芽笼一带红灯区,让他也一睹新加坡特别的风土人情。绍铭兄是来自穷苦家庭,见到穷人的苦生活,颇是叹息了一番。当我带他回到宾馆,他半开玩笑说,他看到的新加坡,比和他一起来出席会议的朋友们真实得多,也深入很多。

一年之后,我的女儿去美国密尔沃基城的威斯康星大学读书,绍铭兄正好在威大执教。因此,女儿得到了他与夫人的照顾。后来包括我的朋友的女儿,绍铭兄嫂也热情地照顾,给予十足关心。因此,我们都非常感谢他的热心。而我每次到密尔沃基,他总是替我选择建在湖心的宾馆住宿。我们坐在湖的最深之处,举杯畅聊,有无限的爽快。

其实,绍铭兄也是一位名厨。有一次我们见面,正好碰上感恩节,结果他亲自下厨,他的厨艺一流。晚餐后,他还把洗碗、收拾的工作全包了,真让我不好意思。

绍铭兄为人的热情,使人感激。倘若朋友对他热情,他也总是记在心里。

绍铭大嫂和小儿子曾经到东京度假,那时候,我住在东京的日本式住宅,因此三请四请才把他们接到寒舍同住。我认为他们应该感受日本的真实味道,因此我们一起住、食都是全日式的。同时,我们也到东京近郊的镰仓大佛和富士五湖走了一圈,晚上又在家里吃日式火锅,感受日本人一般家庭的生活方式。绍铭大嫂也是相当热诚,特地从美国带来两大樽美酒与我们共享,往事历历,令人难忘。

有一次,我对绍铭兄说,两次来美国,都能有幸与他交流请教,得益不少,以后我就退休在美国,可以常和他在一起,是人间乐事。他对此大摇头,并说他受岭南大学之聘请,将到香港执教,恐怕以后大家见面的地方换到香港了,而不是美国!

一年之后,绍铭兄就移居到香港了!而我以后到美国,无限寂寞,再也找不到“老师”。

绍铭到香港岭南大学之后,我也多次与他见面。我们见面的地方,也是相当固定,没有改变,就是香港九龙的凯悦酒店。在香港,认识他的人是非常多的。大家都特别尊重这位岭南大学文学系的长老刘绍铭教授。

我半开玩笑地对他说:“刘老你在香港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了!”绍铭兄谦虚地回答说:“不可以像在新加坡那样到处乱跑了!”绍铭兄满腹学问,但一点没有架子,待人接物,既谦逊又风趣,和他一起,任何时候都如沐春风。

绍铭兄不愧是德高望重的长者。除了学富五车之外,他在各处受人尊敬。我每次与他在香港凯悦酒店的餐馆一起吃饭,总是有不少香港读书人,走上前来问候他,有些人甚至不顾我们正在用餐,还是要抓住难得的机会向他求教。而他非常大度,一点也不生气,非常有礼貌地回应求教者的问题。

再后来,绍铭兄搬去了新建的岭南大学。我因工作关系,也不常到香港出差。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偶尔只能以电话联系。

最后,再提一件小事。记得有一次我们提到他为什么许多文章用英文写出来,而不是中文。他非常坦诚地说:用英文写作,可以争取更多国外学者阅读和了解中华文学,比用中文来写,意义更大。更何况,用中文写的文章太多,而且稍微深刻一点,“老外”是难理解其中之意的奥妙之处。所以,他自己觉得用英文写作,意义更大,在国外的读者群更广,也更有益于中华文化的传播。

绍铭兄的过人之处,应该是生活和学术的“无国界”。他在不同的国家生活和工作,他的学问和思想也不受国界的限制,真正做到了融汇中西。现在得知他离开了这个他非常热爱的世界,我非常后悔近些年没有去拜访他,更多向他请教,心里既伤感,也遗憾;所记得的便是在湖心深处,把酒言欢,永难平息的浪花朵朵。

(作者为本地学者、美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