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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海南鸡饭,谁才是老大?   

这里一家,那里一家, 50年代鸡饭争霸的零星花絮。     

王振春
王振春、档案照  

讲起海南鸡饭,不少人会想起瑞记。

瑞记在海南一街,就在我童年的住家斜对面。

瑞记饭店老板莫履瑞

瑞记是当年海南鸡饭业的老大,老板莫履瑞(1914-1977)也是海南族群的名人,做过四年的海员,曾在海南二街的桃园咖啡店卖过鸡饭,也在鸡饭业前辈王义元的摊位帮过忙。1950年代他创办瑞记,当年有个记者在报上帮他写了一篇文章,从此瑞记远近驰名。再后来,他在马来西亚买地种植树胶、棕榈树和做地产生意,钞票滚滚而来,跻身海南富商的行列。

未在海南一街创办瑞记饭店之前,莫履瑞在海南二街咖啡店的摊位卖白斩鸡,摊位的上面还有瑞记的招牌。

海南鸡饭业的佼佼者“瑞记”鸡饭餐馆,当年生意红火。 Swee Kee Chicken Rice Restaurant in Middle Road.

本地知名瑞记鸡饭结业近20年,创办人莫履瑞三子莫泰錩欲卷土重来,重振祖业。他希望以原班人马,保持原来的经营理念,用原有的煮法烹制鸡饭、调制辣椒,吸引食客。莫泰錩还留着瑞记当年的菜单及饭碗。

争卖鸡肉,“冒牌”也火红

莫履瑞的儿子莫泰松说,父亲一生的大部分岁月,都在鸡饭店里度过。他从小便学会选鸡,一只鸡的年龄多大,他只看鸡头便知道。

父亲选鸡时,比什么都认真,他选中的鸡都是皮薄肉嫩,味道特别鲜美,他便是凭这个专长,在鸡饭业打出天下。

我住海南街的那些年,好多次看到他在瑞记的后门,爬上载鸡的大罗厘,从笼子里把鸡一只只抓出,选中的鸡只,还要在店里养三几天,肌肉结实后才送上阵变白斩鸡。

瑞记20多年前退出江湖,店面拆后重建几层楼,出租办学校。

海南一街没有了瑞记,街坊个个觉得惋惜。瑞记的招牌比真金还金,很多人在动这个招牌的脑筋,想用瑞记的招牌开鸡饭店,但不知何故,瑞记两字谁都没法用。于是,只好取巧,海南三街出现两家瑞记,一家新瑞记

另一家正瑞记,两个瑞记隔几间店,生意都火红。

曾经传出瑞记要东山再起,但终究没有了下文。

李丽华也来打卡

回忆瑞记,想起很多往事。

年少时候,父亲晚上喜欢喝点酒,叫我去瑞记买鸡颈项。那个时间瑞记快要打烊,鸡颈项所剩不多,可瑞记的头手阿嫲见到我去买鸡颈项,常爽快地说,一块钱,全拿去!

那年在《新明日报》的《根的系列》,写过全版的瑞记,瑞记老板过后请美工把报纸精心整理,修饰得漂漂亮亮,放在门口做宣传。我每次回海南一街老家,都会到瑞记门口站片刻,看看这个宣传版。瑞记快要拆的时候,我也特地走一趟,看到的是满地的瓦片和丢弃的桌椅,一片乱糟糟,那个镶着镜框的《根的系列》还在,被乱七八糟的电线卷住,依然摆在门口。

瑞记当年红红火火,我都看在眼里。

1955年,天皇巨星李丽华来新加坡拍《风雨牛车水》。一下飞机,不是去下榻的国泰酒店,而是一行人先到海南一街的瑞记,吃顿海南鸡饭。

那天,我也在场,海南一街第一次,街头街尾都是人潮,争着要看李丽华。结果,李丽华金蝉脱壳,从瑞记的后门走掉,从正门出来的是刘恩甲和庄元庸几个演员。

有趣的是,李丽华的车子从小巷出来,在巷口停下转右,在巷口卖冰水的小贩,无心插柳柳成荫,看到了车内的李丽华,喜出望外,逢人便说:我看到李丽华了。

蓦然回首,这段往事记得清清楚楚。

新店重开挂旧照片

话说端记,很多朋友,常把冯京当马良,瑞记与端记搞不清。

瑞记的老板姓莫,端记的合伙人有好几个。

端记有个老板喜欢打麻将,常在端记打烊后从我家后门进来,和几个麻将友打牌到天亮。老板逝世后,儿子在新世界开了个端记,我吃过几次。

那时有个哑巴,带着弟弟,在端记为老饕擦皮鞋,擦一双一块钱,有时生意好,哑巴脸上笑咪咪。端记打烊后,他和弟弟坐在椅子上,慢慢数钞票,肚子饿了便在端记吃盘鸡饭。

那时的端记,就在我家旁边,厨房在美芝路的大川咖啡店,后来搬去黄金大厦。20多年前端记重新装修,老板之一的符鸿标打电话给我,向我借了几张端记早期的照片。原来他们念旧,要在墙壁挂上早期端记的照片。那天我到端记吃暖炉,那个老伙计看到我,还记得墙壁上的端记照片,是向我借的,但向我借照片的符鸿标老板,早已离开端记了。

海南一街那时是暖炉街,卖暖炉的除了瑞记,还有乐安和金隆。夜晚时分,老饕纷纷涌来,整条街闹哄哄,不让附近的白沙浮专美。

现在,海南一街的旧店屋早已走入历史,瑞记和端记,两个都不在海南一街了。

端记搬去美芝路黄金大厦后招牌改为黄金端记。

好吃的鸡饭要“三黄二小”

共产伯爹的阖家照。

王共产四个儿子里,我和共产四最熟。

共产四原名王邦昌,可街坊知道他名字的不多,都叫他共产四。

有一阵子,他长期住在琼海老家。那年电视艺人林明伦在海南录影,共产四带着他,在街头吃加积鸭,并在家里讲老爸王共产的故事。老爸还未南下新加坡前,天天摸黑挑着一筐筐的鱼到市场卖,做到半死还要挨饿。于是,1936年他跟着一群人搭帆船来新加坡,想不到卖白斩鸡卖出名,那个年代,谁都知道海南一街的共产鸡。

2001年4月,共产四(前排左三)与新加坡的宗亲在海口祭祖 。

2001年共产四跟王氏祠回家乡祭祖,头戴一顶帽子,身穿宽松的外套,一派艺术家的样子。其实,说他是艺术家也未尝不可,因为他用左手写出来的英文字体,苍劲有力,有款有型,当年本地一些大专学府就常请他写学生的毕业文凭。

去年他回来新加坡,和他聊了一阵,聊的话题当然离不开他父亲的共产鸡。

王共产当年煮鸡饭,他也在场帮忙,懂得一些煮出好鸡饭的方法。他说:煮饭之前,先用水洗干净锅里的米,放在一个竹筐里晾干,然后用猪油加蒜头去炒,炒好后用鸡汤来煮。饭一煮好,香味四溢,吃起来便特别开胃可口了。

他还说,煮鸡汤的鸡,肚里放姜和蒜头,姜越老越好。

父亲也告诉他,鸡要好吃,一定要三黄两小,三黄是毛黄脚黄嘴黄,两小是脚小头小。听了共产四的这段话,几十年来,我上鸡饭店,都是选三黄二小的鸡。

50年代鸡饭也“共产”

年少时,家在海南一街的顺成隆汇庄,对面有间琼霖园咖啡店,咖啡店最出名的是那个鸡饭摊,招牌叫共产鸡饭,卖鸡饭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大家都叫他共产伯爹

共产伯爹_王义元。

隔街对望,常常望到共产伯爹在斩鸡。

共产伯爹是海南鸡饭业的先驱人物,1930年代便来新加坡。那时美芝路前面有条海口路,海口路有个渡口,来往的人很多,卖白斩鸡的共产伯爹,便在海口路挑担叫卖,后来有了一些储蓄,便在海南二街的吃了了咖啡店,租个摊位继续卖海南鸡饭,瑞记老板莫履瑞,还曾替他打过工呢。

图示海南一街,从右边的小巷进去,便是端记。

莫家讲情讲义,瑞记鸡饭的名气,后来独步天下,钞票滚滚而来,过年过节都会送个大红包给共产伯爹,表示对他的感恩。

共产伯爹姓王,名叫义元,但街坊知道他名字的不多,都叫他王共产,有人摆婚宴请他喝酒,请帖上写的也是王共产几个字。

更有趣的是,王共产有四个儿子,街坊跟他们打招呼时,老大叫共产大,老二是共产二,老三当然是共产三,最小的共产四。共产四洋名王菲立。

共产伯爹卖的共产鸡,那年头在新加坡也风光一时,海南岛出版的一本海南名人辞典,他也榜上有名。

共产伯爹不懂政治,在咖啡店卖白斩鸡,招牌为什么取名共产鸡饭

原来1949年新中国成立,共产伯爹特别高兴,认为中国换了新政府,苦难的日子已过,老百姓可以翻身了。所以他的鸡饭摊招牌也凑热闹地用了共产两个字。

他万没想到,那时新加坡还是殖民地,英国人强烈反共,怎能让人拿共产党的名字做招牌?他的共产鸡饭招牌挂上没几天,政府人员便找上门要他马上拿下,不然等着吃官司,坐牢都有份。

拿下招牌,他一百个不甘心。不知哪个高人这时出现,在文字上取巧,帮他把王共产鸡饭字改成,变成王供产鸡饭,还在报上登个小小广告,政府人员见他招牌已改,问题也就解决。

王共产鸡饭的招牌改成王供产,在《益世报》上登的广告 。

那年头,父亲的顺成隆汇庄,有亲友来访,吃饭时总是坐满一个圆桌,常叫我到对面斩两三只共产鸡。皮薄滑爽,肉质肥美,辣椒和鸡饭也做得好,难怪生意红红火火,远近驰名,不是海南人,也会慕名来吃。

海南鸡饭业的佼佼者瑞记鸡饭餐馆,当年生意红火。

端记搬去美芝路黄金大厦后招牌改为黄金端记。

下期预告:五六十年代的三个世界游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