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回荡着赤道的风 ——悼方然
文图 · 庄永康
《永恒的山村》（赤道风出版社，2023年7月）
用“争分夺秒”来形容老作家方然最后遗著的出版过程，的确是非常贴切的。这是本带有自传色彩的中篇小说《永恒的山村》。原名林国平的方然1943年3月出生于新加坡，今年10月28日下午因心脏衰竭逝世，享年80。
据文艺界在《联合早报》上的报道所示，早在2012年方然便开始小说的创作，希望以文字记下当年的旧居——万基山一座小山村的故事，不要它被历史湮灭。尽管得到国家艺术理事会文学创作补助金的支持，但写作的进度是缓慢的。过去10年，方然饱受中风与心脏衰弱等疾病的困扰，幸而有妻子芊华的全心照料。
坚持不懈，小说终于写成。而在文友林高、林仁余等人热情而细心的帮助下，《永恒的山村》一书在今年出版，并定于7月22日在负责发行的友联书局举办发布会。岂料在发布前几天，方然却摔倒了，未能出席，代以一方蓝色的签名印章向购买此书的读者致意。发布会的出席者，不消说，个个心情忐忑。
现年66岁的芊华女士反映，鉴于方然的健康情况，今年家里提早了一个月为他庆祝80大寿，但祝寿过后方然显然满怀郁结，并写下“……生辰忌日/所以没得纪念”的诗句，以抒发胸中的愤懑。于今看来，小说的印行无疑标志着一段文字长跑的成功冲线，作者本身完成了一个心愿，关心方然先生的文友和读者也松下了一口气。
《永恒的山村》源自方然童年成长的地方——合洛路万基山（Bukit Ban Kee），据说从前那里是个甘蜜园，日治时期很多人逃进山里搭造木屋，慢慢形成村子。在新加坡仍为自治邦的1963年，山村发生了一场与河水山大火相仿的祝融之灾，村中的木屋荡然无存，居民后来被徙置到女皇镇新建的组屋区。
方然文笔显然借鉴诺贝尔文学奖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魔幻写实风格，小说开篇是一棵雷劈不倒的大榕树，如今却被人用电锯削平了，留下大树墩，而树墩上的横切面，出现了一面魔镜。作者化身的小说主人翁凌天星凝视魔镜，往事突然历历在目地呈现眼前。
最令人惊心动魄的，自然是把山村夷为平地的那场大火。使凌天星大惑不解的是，妈妈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量，从大火中推出一架脚踏针车，轰轰隆隆地随针车冲到山下。在另外一个场面中，没读过高尔基《母亲》的凌妈妈，居然在“中学联”抗议华校改制的大会上冲上讲台，用家乡方言高喊“唐人就应该读唐人册”的大道理……
见证交接与传承的一幕
说到这里，本文作者须要交代一下如何认识方然、芊华这对文学夫妻的经过了。从职场上退休多年，我已深居简出，通常不会光因报上的出版消息，便拖着老身去出席一个发布会。因此故事要从上世纪70年代末说起：当年这对一起切磋、共同笔耕的文艺青年，1981年结为连理。
时间到了1986年初，原《热带文艺》编辑部邀请方然组成七人编委，并以芊华的名义注册赤道风出版社，在1986年4月出版《赤道风》创刊号。两年后《赤道风》编委因意见不同先后离去，方然坚持下来，与芊华共同编辑，直到2018年5月出版100期后，才准备卸下重担。（目前《永恒的山村》也经由赤道风出版社出版）。
《赤道风》的宗旨以鼓励华文创作与校园文艺为主，除了在本地文艺界和教育界享有名声之外，同时也吸引了中国大陆和台湾不少作者和读者。本刊跟海外文友和文学团体也建立了不少联系。一本经营了30多年，整整出了100期的文艺刊物，一旦停刊了那不是很可惜吗？
《赤道风》100期（赤道风出版社）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本地10个文艺团体联办了向方然与芊华致敬曁赤道风100期发布会之后，活跃于文坛的黄明恭医生毅然接手《赤道风》，以“乐家心会”的名义出版第101期。而在黄医生邀约之下，对新加坡文艺本来甚少接触的鄙人也加入了新《赤道风》的编委会，此后助编了一共6期，也成为该刊恒常的投稿人。
交棒时刻（左起分别为：黄明恭、方然、芊华）
《赤道风》第100期与之前的每期，封面推介一位本地画家；新版每期则介绍一位活跃于华文写作界的人物。第101期打头阵的是蔡志礼博士和他的闪小说。此外，本刊宗旨不变。
《赤道风》新版101期（赤道风出版社）
《赤道风》101期于2018年9月出版，并于该年10月14日（星期日）在国家图书馆五楼Possibility Room，连同新书《告别伊努卡》一起发布（伊努卡是本地动物园刚去世的“赤道上的北极熊”，《告别》一书主编也是黄明恭）。
交接与传承，方然伉俪是发布会嘉宾，马庆炎高级政务次长主持了发布仪式。
据知方然年轻时曾在太丰饼干厂当工人，之后在建筑工地、裕廊砖窑工作过，摆过地摊，教过补习，活跃于工人组织，主持过文化班，教失学工友读书识字。这些生活的点滴，在《永恒的山村》之中都有所反映。
书中最精彩的片段之一，当然是“凌天星”与补习学生“汪筱蕾”因文学的爱好越走越近，终于在现已拆除的史丹福路红砖图书馆约会，以致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在甜滋滋的蜜月旅行中，汪筱蕾拉着老公的手吻了吻，说：“对，只要咱俩手牵手，天涯海角一起走，没有办不成的事。”
读到此情此景，大家明白了那30年、100期的《赤道风》，是怎样走过来的吗？不过文学的滋味，并不是区区短文这里就可以道尽的。尚未买书的看官，不妨到百胜楼友联书局购得一本《永恒的山村》，细细品尝。
（作者为本地资深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