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风

国大中文系学生作品

忏悔

文·张彦娇

沙沙……

神秘的“纸片”贴着地面,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一张,越来越多。我拍醒了同样坐在地上的室友。终于等到了,我倒要看看这是谁这么缺德,每天凌晨诅咒我们。室友拿起棒球棍,紧跟着我身后,我轻轻用脚挪开那些“纸片”,猫着腰,伏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朝门缝望去,顿时,背脊升起一阵阴森的寒意,那是我无法忘记的恐怖——一双空洞凸出的眼珠子同样望着我。我猛然弹开,惊魂未定。室友见此,立即推开大门,大吼一声:“你逃不掉了!”。

门外,是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人,破烂肮脏的外套挂在骨架上一般,好久没洗的油腻头发凝成一块,脸颊上只剩一层皮勉强包着颧骨,眼中尽是惊慌失措。我仔细一看,没错,是那双门缝里的眼珠子。室友一把制服了这个犯罪人,拧着他的胳膊拽到房里。

“报警!”室友用下巴指了指客厅桌上的电话,恶狠狠地盯着这个瘦得几乎变形的中年人。

像是扯到了他的某条敏感的神经,中年人立马下跪求饶,他的声音犹如生锈的金属般嘶哑:“不不不,请不要报警,我不想再回去那里了,我还要给她们送钱呢……”

他眼神涣散但精神似乎还算集中,看着他涕泪交下跪地求饶,我们决定听他解释。

“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虽然不富裕但还算过得去,妻子十分贤惠,每天都会送来美味的鸡汤,我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女儿……”他坐在地上,像是想起什么美妙的事情,神情舒缓开来,舔了舔嘴角:“但是,那个可恶的老板竟然看上了我美丽的妻子,趁着我不在家侮辱了我的妻子,还以女儿的性命威胁我!我怎可如他所愿……”唇齿间尽是无法饶恕的怨恨,他握紧了双拳,许久未曾修剪的指甲陷入了手掌心,一丝鲜血顺着手掌纹路的凹痕滑落,触目惊心。

我倒吸了一口气,递过去一张纸:“那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慌意乱地环视四周:“这里明明是我的家啊,是我的家!”。

室友嗤之以鼻:“你的家?我们从三年前就搬过来了!”

我伸着脖子,小心地试探:“那你的妻子和女儿呢?”

他回过神来:“她们明明在这里啊,我出来之后就非常努力地工作、攒钱,想要给她们更好的生活,你看这是我的钱……”他不安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然后张开颤巍巍的手心,手中的鲜红刺激了他的神经,那双空洞凸出的眼珠子瞬间也沾染了一片猩红:“我每年的这几天都有给她们塞钱啊,她们却从来没有回应我!为什么,为什么?!”,他抱着头,痛苦地卷缩着。

我一脸同情的望着那具饱受沧桑的骨头,室友在一旁刷着手机,翻找三年前的新闻,指尖一僵:“……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依然沉浸在悲伤中,犹如黑暗中受伤的野兽低声呜咽着。

室友再也忍不住,指着门口散落的,一张张毫无生气的“纸片”:“你塞的是纸钱啊!”。

林高评语:

叙事过程有些扑朔离迷,那个中年人是不是疯子?故事显然有些复杂。作者以微型小说的篇幅呈现,结尾来一个转折,制造惊奇效果,以博得阅读的趣味。

仪式感

文·陈佩怡

今天是他们结婚第五周年。

他是个没有仪式感的男人,即便当时求婚也只是在餐厅吃个饭,然后随手掏出戒指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他从不记得任何的节日,情人节、七夕节、甚至是她的生日,他都会忘记,老是需要她的提醒才想起。

她受够了!

从恋爱到结婚,在特定的日子里总是没有礼物、没有惊喜,朋友都笑话她说她嫁给了块木头,说没有仪式感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从前的她不以为意,但听着朋友们提起她们老公为她们在生活中制造的各种各样的小惊喜,她总是非常羡慕,非常向往。

就像今天,五周年结婚纪念日,他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她有点失望。

到了傍晚,男人终于放工回到家里。

她实在忍受不住了,下定决心,觉得一定要当面向男人谈谈,正准备开口,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老婆,结婚五周年快乐!”。

“你……”她有点讶异,男人从来不送她花,今天是怎么了?

突然,男人匆匆地把花放在了一旁的鞋架上,皱着眉头快步向她走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冲好凉后记得要把头发抹干。”男人拿了她挂在肩上的毛巾,然后仔细地帮她把头发抹了一遍又一遍,后又跑到房里拿了吹风筒帮她把头发吹干。

她转头看向身后正帮她吹头发的男人,原本想说的话突然都卡在喉咙里。

“怎么了?”,男人见她转过头看着他。

“没什么,你今天怎么突然想送我花?” 她问。

男人右手抓着吹发筒,左手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头:“就是不小心听到你和朋友电话的谈话了,对不起,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她看着他良久,大力地摇了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她忽然间就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一直有睡前泡脚的习惯,而男人每天即使再累,也会坚持帮她泡脚;她喜欢吃西餐,爱吃中餐的男人也都总是迁就着她;每天晚上睡前男人总会替她热一杯牛奶……还有很多很多生活上的小事,虽然他总是不懂得给她制造浪漫的惊喜,可是生活上处处的小细节他都替她照顾着。

看着她的眼泪,男人有些无措:“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跟你说过我爱你了。”

“傻子。”男人帮她擦掉眼泪。

林高评语:

仪式/形式包含内涵,也呈现内涵。很多仪式/形式其实是有其必要,有其意义的。只是,后来的人,忽略了它的意义,只看到它的外在。后来的人喜爱的是那份虚荣,不是那个意义和内涵。却也有不注意仪式/形式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许多细节往往更能体现彼此相对的心意。作者想告诉读者:对于情爱的表达,感到比看到重要。

甄贾先生

文·徐雨薇

甄先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每天清晨起床洗漱,出门赶公车挤地铁,永远按时上班,永远延时放工,永远有着做不完的工作和听不完的骂声。

瞧,甄先生又被老板叫进办公室训话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板总能那么的吹毛求疵,那么的锱铢必较,也不明白为什么老板的话那么有魔力,像橡皮,能轻易地擦掉他所有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又像水笔,能轻易地在他额头画上零分和无能的标记。甄先生把头压得低低的,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忍受着自己的自尊心被扔在脚底反复践踏。就快要忍耐不住了,就快要忍耐不住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脑袋嗡嗡地,还在重复播放着刚才办公室里老板的叱骂。他抬眼看见了办公桌上堆成小山的资料,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又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卫生间。

水龙头开着,流水声仿佛能隔开一切繁杂世俗的声音,只剩哗哗的流水声在卫生间里回荡。甄先生捧着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洗着自己的脸,好像这样就能洗去失意,洗去疲倦。抬起头,甄先生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写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淌着水,水滴顺着脸颊向下流着,流过了脖子,钻进了衣领,而甄先生的思绪却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贾先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每天清晨起床洗漱,出门赶公车挤地铁,永远按时上班,永远延时放工,永远有着做不完的工作和听不完的骂声。

瞧,贾先生又被老板叫进办公室训话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板总能那么的吹毛求疵,那么的锱铢必较,也不明白为什么老板的话那么有魔力,像橡皮,能轻易地擦掉他所有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又像水笔,能轻易地在他额头画上零分和无能的标记。贾先生把头压得低低的,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忍受着自己的自尊心被扔在脚底反复践踏。就快要忍耐不住了,就快要忍耐不住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脑袋嗡嗡地,还在重复播放着刚才办公室里老板的叱骂。他抬眼看见了办公桌上堆成小山的资料,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又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卫生间。

水龙头开着,流水声仿佛能隔开一切繁杂世俗的声音,只剩哗哗的流水声在卫生间里回荡。贾先生捧着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洗着自己的脸,好像这样就能洗去失意,洗去疲倦。抬起头,贾先生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写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淌着水,水滴顺着脸颊向下流着,流过了脖子,钻进了衣领。贾先生似乎被水滴带来的那一丝凉意惊醒,关上水龙头,用袖子擦干了脸,径直走向了老板的办公室。

贾先生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气和勇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取下脖子上挂的工牌,随手扔在桌上,对上老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铿锵有力地说:“我不干了!”语毕,贾先生便快速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一个背影。收拾好必要的物品,贾先生踏过老板的呵斥声,踏过键盘声、交谈声,迈着大步离去。

还不到晚高峰的时间,贾先生在街上闲逛,心情是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连带着脚步也欢快起来。不用再担心工作项目,不用再害怕老板责难,不用……一阵手机铃响,这是太太的来电,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再也没有加班,再也不怕没有时间陪伴他们的孩子。

一阵手机铃响,悠扬的铃声把甄先生从漂远的思绪中唤醒。这是太太的来电,他关上了水龙头,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今天也要加班,你和孩子们先吃,不用管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问题,他也一如既往地回答,察觉到电话那头轻轻的叹息,他想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说了句,先挂了,便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钮。他又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重新振作,却又长长地叹出气来,仿佛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甄先生拖着脚步回到了座位,电脑屏幕上还在不断地跳出未读邮件。他收拾好心情,开始继续工作,并将贾先生抛在了脑后。

林高评语:

甄、贾先生的设置和分上下重复叙事的技巧显然是模仿的。雨薇在模仿之外却有自己的新意,就是:反抗不过是甄先生内心不敢说出来的意识。最后甄先生乖乖地回到现实,回到日常——小老百姓的苦衷和无奈流露在他的脸上。运用对比手法使得这篇小说有了矛盾的张力;适时加入妻子的电话,加强了悲哀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