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水屎巷今昔

文图·虎威

    正如我在本栏写“牛车水骑楼风情”一文时选择用“骑楼”而不用“五脚基”,这里我也用“屎巷”不用“后巷”。屎巷这个名称实在不雅,不过,却确实是从前生活在牛车水的人所共用的。当然要用广东话念出:Si Hong,原汁原味⋯⋯啊,不妙,原汁原味用在这里岂不令人恶心!

 

与次要街道平行的屎巷较少人行走

与大路平行的屎巷常有人抄捷径

怎一个乱字了得

昔日的屎巷今日依然存在于牛车水,街上每座店屋后方都会有那么一条通道。那些与大路如大坡大马路和二马路(桥南路和新桥路)平行的,就像旧时可供行人抄捷径;那些与次要街道如广合源街(宝塔街)、戏院后街(登婆街)平行的,人们多不会在里边走,除非他们是巷子两侧店屋里的居民。

该怎么描述牛车水屎巷今日的“景色”呢?怎一个“乱”字了得!只见店屋沿巷的墙上,挂满了一个又一个长方形的空调外机,巷里停放着一列又一列的有轮塑料垃圾车,贴墙处竖立着一条又一条的管道。地上七零八落地摆着椅子、摩托车、垃圾桶。然而,恰恰是巷子的乱,造就了店屋沿街“门面”的工整。试想象:被保留的店屋为符合现代舒适水平不可避免地需有空调设备,假如外机、管道都不得不置于楼房正面,那将会是何等“大煞风景”!

从无到有的屎巷

其实,一开始是没有屎巷的。店屋都是“背对背”建造,这在人口稠密的牛车水是个大问题。从通风采光的角度,一栋屋后面的房间与另一栋屋后面的房间零距离或少距离,必有欠缺。偏偏屋内还分成许多小房间或小间隔,使人们的居住环境更加不健康。从可达性的角度,店屋后无小巷,人们和物品的出入得靠前方。这里面除了有发生火患时仅得一边“生路”的隐忧,更存在日常面对的卫生问题:当时尚未有阴沟系统,人们的便溺盛在粪桶里由挑粪夫——牛车水人称“倒屎佬”者──以空桶换满桶处理;空桶、满桶皆以前门出入。

英殖民地政府于1907年立法,改造“背对背”店屋使屋子有后门,后门又连接后巷再连接街道。挑粪可在店屋后方进行,想后巷因此而被称为“屎巷”。另外,自1910年开始,殖民地政府更在市区内建设阴沟系统。但一切进展缓慢,屎巷的开设至二战结束后才完成;阴沟系统则须待我国独立后才大规模展开;挑粪行业直到1987年方走入历史。

战前的牛车水有抽水马桶的店屋如凤毛麟角,我外公一家六口于1940年代租小房间来栖身的那座四层楼店屋是其中之一。“就因为这座楼有抽水马桶,你阿公当没钱交租时,哪怕借大耳窿也要借钱来还租金,使到可以继续在那儿住下去。”妈妈如是说。

记忆库里的屎巷

我是在8岁时(1966年)搬到牛车水居住后才开始与屎巷接触。我们一家住在摩士街口一栋店屋三楼——谢天谢地有抽水马桶!厨房、冲凉房、厕所都设在屋子后部,还有个后门通往一道螺旋梯。然而,这道螺旋梯我一次也没走过,那是因为自搬入第一日起它已被二楼住户堵住以用来摆放杂物。螺旋梯本应通到楼下住户(当时是家咖啡店)的天井,从天井的后门又可通往屎巷,是供紧急逃生时用的,堵住了无异切断这条生路。

连接摩士街和海山街(克罗士街上段)的屎巷曾有熟食小贩摆摊

这栋落成于1941年的店屋后面的屎巷一端连接摩士街,另一端却是“此路不通”。摩士街口路边有个叫“生成记”的煮炒摊位便用它来摆设桌椅,作为餐饮场所。说起“生成记”,我念念不忘的是它香滑的艇仔粥和炒河粉。一碗粥、一盘粉是我们一家人“久久一次”共享的美味夜宵,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

将食事与屎巷混在一起谈真不“协调”,偏记忆库里还存有这种不协调的另一个案。从我搬到大坡开始,便体验到每天早晨摩士街口是个流动小贩的美食天堂:有卖经济米粉面配白果粥的、卖炒“黑色”菜头 的、卖糯米饭的、卖猪肠粉的、卖叻沙的⋯⋯其古早好滋味着实令人难忘。上世纪70年代,政府开始逐步取缔路边流动小贩。上述小贩在未完全在街景中消失前,曾一度在连接摩士街与海山街(克罗士街上段)的屎巷里营业;屎巷竟成为食巷!

看官们若受不了“屎”这个字在本文多次出现,敬请原谅——我只不过是真实地反映牛车水当年风貌和语言。我家虽有抽水马桶,但很多牛车水人家没有。在街道上遇到多个门的载粪车和以一条木棍挑着两个粪桶的挑粪夫是平常事,牛车水人当然也都以平常心视之。想今日狮城的美轮美奂,洁净先进,原脱胎自先辈们在恶劣环境里的艰苦奋斗。

(作者为本地建筑师兼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