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角色正气所滋养的朱运良
文 · 章秋燕 图 · 受访者提供
朱运良是新加坡60年代华语剧坛响当当的演员。据许多看过他主演的《屈原》和《正气歌》的前辈说,他的古装戏演得特别好。60多年前他曾经以饱满的热情、深厚的功力、特出的天赋,塑造了屈原和文天祥动人的舞台艺术形象。这两个角色奠定了他在话剧界的地位,而这两部剧演出时,我还没有出世,幸好有史料可读,让我从中了解他和他的那个年代华语话剧的活力与辉煌。第一次约见这位前辈是在金文泰的一个熟食中心,原先还愁着怎么在人群中辨认出哪一位是朱老师,后来才发现自己杞人忧天了。这位在教育界服务多年的前辈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不难在人群中辨认出来。
学生时代的朱运良就是一个小戏迷,每逢有机会观看表演,一定不会错过。不同类型的节目他都喜欢看,尤其是短剧。看着演员们对角色的充分理解和深切感受,常常让他无比羡慕能在舞台上演绎故事,盼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站上舞台,展现风采。
考进华侨中学后,他积极参加了多项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如铜乐队、摄影、器械操等等,丰富了大部分的课余时间。1959年,学生戏剧会为庆祝华中建校40周年及筹募建设基金,在维多利亚剧院公演许幸之1936年所改编的《阿Q正传》。在叶文祺、赵满源等老师的指导下,华中学生将这部有强大生命力的文学经典,用话剧艺术特有的形式,重现了辛亥革命前夕的农村生活场景。将那群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麻木了的人物:阿Q、小D、红鼻子老拱、假洋鬼子和赵太爷等旧势力的典型形象,展现在观众眼前。朱运良演的嗜酒老拱,是承受着政治上压迫、经济上剥削和精神上奴役的小人物。这次演出的成功,给了朱运良再次上台的动力。隔年,他为华中叙别会编排了诗歌造型表演《新加坡颂》。
弘扬爱国主义的历史剧《屈原》
1960年7月3至12日,华中校友会在维多利亚剧院呈献郭沫若的五幕剧《屈原》,该剧由朱运良领衔主演。4个小时的戏,除7日和8日休息外,8场演出一票难求。主持首演礼的是文化部长拉惹勒南,首晚演出为国家剧场筹募基金。
朱运良回忆:当获知被导演叶金(华中的数学老师叶文祺)选中,扮演在历史上地位崇高的屈原时,自认没把握能胜任,踌躇了好一阵子。《屈原》之前,他只有两次的舞台表演经验:一次是在维多利亚纪念堂演出“华中综合音乐会”,他以“长号”(Trombone)吹奏手参与了铜乐队演奏;另一次就是《阿Q正传》。担任《屈原》导演的叶金激励道:“扮演屈原虽是一大挑战,也是难得的机会,不需多虑,加倍努力演好就是。”老师的一番话让他鼓起勇气,决定放手一试。
怎样演好屈原?这个问题一直在朱运良的脑海里盘旋着。在揣摩角色时,他不假思索地搬出许多参考书诸如名演员金山扮演万尼亚舅舅时所写的《一个角色的创造》、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自我修养》、洪深的《戏的念词与诗的朗诵》等等。他运用书中创造角色的方法,积极投入排练,在剧本上写满了屈原的潜台词,甚至详细写下和他演对手戏的角色的内心意念。
《屈原》的演出,已经是60年前的事。虽说时过境迁,但朱运良记忆犹新。因为戏里有一段弹奏古乐的场景,校友会联系了陶融儒乐社,让朱运良上门拜师学古琴。在苦学好几个星期后,朱运良终于能似模似样地在舞台上表演了。他说:“天下真的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屈原》剧本厚重、导演严谨、近60个演员全力以赴,因此演出亮点多。例如两段排场戏:《九歌》里祭祀各神之后的送神曲《礼魂》,导演安排了10个舞蹈员演出;《招魂》的集体朗诵,领颂的曾玉清非常出色。精彩片段《雷电颂》,为了加强《雷电颂》的戏剧效果,导演不仅要求效果组同学用大铅球滚地板,制造雷声,更指示效果组同学穿戴防电手套与烧焊时戴上面罩,双手分别紧握高瓦特的阴阳性电棒,连续碰触,让耀眼电光频频闪亮。
叶金导演对朱运良《雷电颂》的朗诵,有这样的要求:“屈原激愤的心情发出的咆哮是壮烈的,大气磅礴。绝不是在风雨中声嘶力竭,无助地向天哀鸣。你要让观众看到外表看似静止,内心却是充满激情与愤慨的屈原。”然而,要如何做到这般水平呢?夜晚的华中山岗,四周恬静,是锻炼声音强度与情感厚度的好场所。师生就利用了华中的地理优势,在不知多少个夜幕低垂的夜晚,朱运良就在华中运动场的石阶上,仰首对着夜空,放声朗读《雷电颂》:“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导演叶金就坐在石阶,适时地给予纠正与指点。就这样,练啊,练啊,直到夜深,师生才意犹未尽地道别回家。
朱运良说:“《屈原》剧中,句句珠玑,掷地有声的台词随处可见,如:‘做人要像橘子树一样,独立不移,凛冽难犯’,‘不要把别人看得太高,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谁能够不怕艰险,谁才可以登上高山’等等。”这些台词也成为了朱运良生活中的座右铭,为他戏剧色彩浓烈的人生引航。
爆笑讽刺喜剧《狂欢之夜》
《屈原》是华中校友会在剧坛上打响的第一炮。两年后,在叶文祺老师的鼓励和华中戏剧会的支持下,朱运良、赵汀白和宇思组成导演团,带领17个演员,筹备演出鲁思根据果戈里的名著《钦差大臣》改编的五幕喜剧《狂欢之夜》,排练就在华中礼堂举行。对导戏毫无经验的朱运良来说,这是一个富有挑战的任务。叶文祺老师把《屈原》导演构思的资料与日记本送给他,并且传授他导戏知识。参与这次《狂欢之夜》演出的演员新旧参半,演员是毕业的校友,后台工作人员是就读于华中的在籍学生。排演前后演员常聚在一起讨论剧情,研究角色,交换心得。工作态度严肃认真,但排演场却是轻松愉快的。就这样,华中校友会的《狂欢之夜》在大家的努力下,于1962年6月9日、10日、13日及14日,在维多利亚剧院演出,笑声连连,座无虚席。《狂欢之夜》和艺术剧场同年演出的《梁上君子》,被誉为该年的喜剧双峰。
华中校友会凭借着《屈原》和《狂欢之夜》的成功演出,得到了文化艺术界一致赞赏。校友会信心加倍,遂于1963年再次不惜财力物力,动员68名演员及71名前后台工作人员,以《屈原》、《阿Q正传》和《狂欢之夜》的演员为班底,加上一些华中在籍学生参与,排演吴祖光的五幕剧《正气歌》。
《正气歌》是写宋朝名族英雄文天祥爱国事迹的大戏,气势磅礴,故事感人。导演团仍由叶金导演掌舵,导演团成员还有叶永青、陶生和宇恩。朱运良再次挑起大梁,担任文天祥一角。校友会借用安溪会馆大厅经3个月的紧密排练后,于9月24日至28日正式在维多利亚剧院公演。朱运良有了演出《屈原》的经验,对演古装戏所需知识与技能有了一定的认识。研究剧本后,他开始细思角色的情感、动作、神态、气质、习惯和表演节奏,并深入角色的内心世界,因此,他扮演的文天祥一身正气,大义凛然。
三次扮演文天祥
“《正气歌》有两场感人肺腑的戏,令我至今都难于忘怀。”朱运良回忆道:“一场是文天祥到敌营和元军大元帅伯颜谈判的场面,两人针锋相对,台词精彩绝伦。另一场戏是伯颜到狱中劝降,文天祥不畏威迫恐吓,不为利诱所动。他大义凛然,忠心报国,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石破天惊,动人心魄。我没有想到演出后,教育部教育电视组为了宣扬爱国精神、给大学先修班学生编制了一部25分钟的独幕剧《留取丹心照汗青》,并找我出演文天祥。更没有想到在1989年9月13日和14日,华中校友会和华中再度合作,在维多利亚剧院由华中校友郑有国导演《正气歌》时,又再次热情邀请我扮演文天祥。翌年2月2日及3日又再以此剧目参加‘华族文化月’。那段浩然正气时刻伴随我的日子里,我仿佛与文天祥结了天地缘。”
自1963年,华中校友会退隐3年,于1966年再度活跃,公演由田汉所改编的《阿Q正传》。自此剧演出后,校友会就偃旗息鼓,至1990年才再度公演《正气歌》。那一年,华中校友、师生以及好些外界的朋友,又一次以正气洋溢的精神,把《正气歌》搬上舞台,为华中70周年庆典与“华族文化月”提供节目。这回导戏的是郑有国,他为剧本做了适当的删减,以现实主义手法执导,凸显和强烈对比了忠奸两类人物。剧本内容精简,主题鲜明。
1966年的《阿Q正传》演出后,华中校友会沉寂下来。恰好这个时期,国家剧场俱乐部开展了华语话剧活动,邀请朱运良担任《乔迁之喜》的导演工作(1968年5月22日及23日演出的本地创作:三出独幕剧晚会)。另外两出独幕剧分别为《午餐时刻》和《夜课》。《乔迁之喜》演出反应好,电视台邀请剧组将之拍成电视剧。之后,朱运良和同演话剧多年的老同学戴德馨,联合导演了国家剧场俱乐部的一部四幕剧《生活的浪花》,他也在剧中扮演一个角色。这部在1969年11月14日至16日公演的戏,主题是谴责贪污的社会现象、反映新加坡正在起步的工商业发展、鼓励年轻人树立服务人群的人生观,是朱运良演出的唯一以新加坡为背景的话剧。
以演出民族英雄而成名的朱运良,其实是位长期在教育界服务的华文老师。他是一名受同事尊敬的好同事和深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他在锦文小学任教,也在该校华文部担任主任多年。他曾担任全国小学华文教材科主任,中央理事会主席及西区理事会主席10多年,直到2006年退休。在任期间的每一年,理事会都举办专题演讲及交流会,并与中学华文教材组、小学华文特别教材组联办《阅读教学的理论与实践》研讨会,旨在提高华文教师的专业水平。与此同时,理事会也每年为全国小学生举办比赛活动及颁奖礼,如:写作比赛、讲故事比赛、儿歌朗读比赛、书法比赛、常识比赛、汉语拼音比赛、古诗朗读比赛等等。
朱运良退休至今约16年,虽然已是高龄83岁的长者,但还是那么精神奕奕,说话有条有理,思绪清晰。我好奇地问他是如何保持身心灵健康的?原来,这位当年在话剧舞台的大将,至今还是华中校友会的积极分子,常参加各项活动。保持活力、培养正气、让美好填满每一天就是他的健康秘诀。在结束访问前,这位前辈说出了他真正的一大嗜好——挑灯夜读至深夜。“学无止境,要永远保持一颗好学好奇的心,人也就能得到正气的滋养”。
(作者为本刊特约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