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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唐山及其它

文 图 · 符懋濂

在网络平台上经常出现各种奇谈怪论,其中之一便是关于南方方言与古代汉语的微妙关系。例如:前天有人说,唐人在朝廷讲的是客家话;昨天有人说,闽南语是唐代的官方语言;今天又有人说,唐诗宋词是用广东话写成的。真是奇哉妙也!

那么,这些奇谈怪论所依据的到底是什么?原来,一是唐诗宋词如用南方方言来吟诵,更加悦耳动听;另一是南方方言词汇里,有不少古代汉语的成分。他们言之凿凿,还举了实例来说明呢,例如:诗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中的“斜”,必须读成xia(霞)才押韵、才好听;闽南语“斜”不就读成“霞”吗? 又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中的“几多”,就是粤语词汇。

恕我直言,说这些话的人,仅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们没有读懂中国历史,或者没有读过中国文学史。历史告诉我们,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大摇篮,古代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一直是在北方,汉唐盛世当然不例外。在汉代,中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民族国家,“汉族”、“汉字”、“汉语”都与此有关。尽管汉代的广东、福建等,史称“百越”之地,已经纳入汉帝国版图,仍然属于相当落后的“南蛮”地区,人们对于汉朝似乎没有特别的仰慕之情,也不自称为汉人。

东汉帝国解体后,出现三国鼎立,接下来的“五胡乱华”又造成南北朝的对立。这二百多年战乱不安,导致北方汉人不断南移,先迁移至长江流域,再迁移到珠江、闽江流域。历代汉族人口的大量南移,包括唐代在内,自然促进南方经济文化的发展。

公元七世纪,唐朝再度统一中国,中国进入另一超过秦汉的历史盛世,是当时世界上最文明、最进步的帝国,而欧洲在罗马帝国灭亡后,仍处于中世纪的“黑暗时代”(The Dark Ages)。作为大唐京城的长安,不仅是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亚洲各国使者、商旅、僧人、留学生最向往的世界最大城市。他们主要来自中亚、朝鲜、日本、越南等,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日本“遣唐使运动”,又称为“文明开化运动”或“唐化运动”,构成日本“大化革新”的重要组成部分。她除了抄袭唐朝的各种典章制度外,还利用汉字来创造了日本的“假名文字”,可见大唐文明之魅力非同凡响!(按:日本文是由汉字与平假名、片假名构成的。如唐代三省六部制中“省”,相当于今日的“部”ministry,日本沿用至今。)

与此同时,大唐文明在神州边陲迅速扩散、传播,更顺理成章,不在话下。福建、广东等地区也开始深受其恩惠,人们并以大唐帝国为荣为傲,甚至以“唐人”自居与自称。人们在阅读唐代诗文过程中,不仅吸纳诗文中的某些词汇,也在闽南话、广东话里渗入了许多“唐音”。这与日语有异曲同工之妙,日文中的汉字有两种读音,即“音读”与“训读”。音读是汉字原本的读音,主要应是“唐音”,而训读则按照日本语来解读该汉字的意思,例如“三洋”音读为San-yo,而“三菱”则训读为Mitsu-bishi。因此,你就会发现有不少汉语词汇如先生、学生、世界、历史、万岁等,日语音读居然和闽南话或广东话非常接近,因为它们都来自大唐,都在不同程度上保留了“唐音”!易言之,这才是唐诗宋词如用南方方言来吟诵,就加倍悦耳动听的真正原因。哪有什么唐诗宋词是用粤语来创作的历史“神话”?

根据《汉书·地理志》记载,早在汉代,中国便与南海“诸番”建立海上交通往来。到了唐代,南来的商旅日益增加,可能已经开始“住番”(短期定居),新加坡很可能是早期“住番地”之一。此外,唐朝编撰的正史如《隋书》、《晋书》、《南史》,以及宋人欧阳修编撰的《新唐书》,在南海诸番列传里,就记录了狼牙修、室利佛逝等十几个小国的地理位置、民情风俗,可见唐代中国与东南亚关系密切之一斑。

回顾中国古代历史,从唐代开始,那些从广东、福建南来的商旅,都自称为“唐人”,而当地土著也都尊称他们为“唐人”,直到明清以后仍然如此。正如《明史·外国列传》所说“唐人者,诸番呼华人之称也。凡海外诸国尽然。”这说明了“唐人”在海外(主要是东南亚)无论“自称”还是“他称”,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美好、光荣称号。

千余年来,海外“唐人”把自身聚居、经商的地带,称为“唐人街”,把自身使用的文字称为“唐人字”,而把自己的故乡称为“唐山”——即“唐人的美丽江山”,都显得非常亲切!即便到如今,对海外华人来说,“唐山”一词仍然含有两层意思:狭义的仅指自身祖籍地,广义的则指全中国的神州大地。

(作者为本地资深教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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