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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埔河畔跌宕起伏世间事

文·李国樑

“依山”傍水而居的黄埔居民

黄埔河与加冷河衔接,流入滨海蓄水池,河的两岸风光旖旎,早已摆脱清河前污水沟的影子。莱佛士还未登陆前,河流是海人居住的地方。19世纪的道路不像现在那么四通八达,河流乃主要的运输途径。如今圣乔治(St.George), 麦奈雅(McNair),文庆与黄埔的组屋建在水道旁,居民成为依山傍水一族。这里四面平坦, 哪儿来的山呢?19世纪的地图上,黄埔河畔有座小山丘Contention Hill,山下就是老人家口中的甘榜万里和万里港了。

 

南生花园与明丽园于上世纪70年代发展为文庆路组屋

黄埔的词源跟中国广东省番禺区的黄埔村有些关联,黄埔村为出洋古港的所在地,频繁的对外贸易让村民嗅到宏观视野的气息。19世纪的芒加脚(文庆组屋区)有一座占地宽广的南生花园,主人胡亚基外号黄埔先生, 出生地正是广东黄埔村。他随着父亲到新加坡经商,同时期出任中国、俄罗斯与日本驻新加坡领事。胡亚基去世后,南生花园由另一名大财主佘连城收购,易名明丽园(Bendemeer House),悠悠黄埔河见证了富豪角力的时代兴衰。

黄埔河的景色与胡亚基的出生地黄埔古村神似

广州番禺区的黄埔古村

 

黄埔河畔的“圣人”

圣乔治路口百年老建筑,后面是圣乔治组屋区

黄埔河畔的人物色彩浓厚,除了黄埔先生外,还有殖民地政府以“圣人”命名的街道与住宅区,这四位基督教的主保圣人(Patron Saint)包括圣乔治(St.George)、圣迈克(St.Michael)、圣法兰西士(St.Francis)、圣威菲立(St.Wilfred)。殖民地政府赐封胡亚基为圣迈克与圣乔治之友(C.M.G.),性质就像新加坡独立后颁发的国庆日荣誉勋章,可见胡亚基这位“圣人”深受尊重。

圣乔治是古罗马的骑兵军官,因对基督教忠诚而违背罗马皇帝的旨意,宁死不屈。

圣乔治的生平充满传奇性,中世纪的《金色传说》(The Golden Legend)写道:有一条恶龙堵住人们赖以生存的泉水的出口,百姓只好每天供奉一头羊来讨好它。羊群被吃光后,恶龙索取少女来进食。百姓通过抽签来进贡少女,某一天刚好轮到当地的公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路过此处的圣乔治英勇屠龙。恶龙的血液流到地上,形成红色的十字。

圣乔治在土耳其出生,一生没到过英国,更别说古代新加坡了。他除了成为英国的国家标志外,也是黄埔河畔的地标。原来圣乔治跟英格兰沾边源自十字军东征,相传英格兰“狮心王”查理一世行军到圣乔治屠龙的地方,遇上一场恶战,狮心王祈求圣乔治的庇佑,最终获得胜利。此后,圣乔治身穿盔甲,骑马屠龙的武士图案传遍英国。

圣迈克则是《旧约圣经》中有超能力的大天使,这位天军的首领,在战争中驱逐了魔鬼撒旦和追随者,并将在末世时将撒旦毁灭。圣法兰西士是守护动物与自然界的主保圣人,圣威菲立则是英国主教,也是多所教堂与学校的主保圣人。

 

多元种族宗教的蒙士顿巷

蒙士顿巷(Moonstone Lane)原为Kampung Marican,俗称万里港的马来甘榜,有少数华人、印度人和欧亚族人住在村子里。Marican的原意为爪夷峇峇娘惹(Jawi Peranakan),属于印度人与马来土著通婚的后裔。

圣乔治路口百年老建筑,后面是圣乔治组屋区

 

蒙士顿巷的福德祠(万里港)沈春发庙被高楼大厦包围着,亮眼之处是创建人乃本地的印藉同胞峇朱成(Bachu Singh)。根据庙祝的说法,信奉兴都教的峇朱成于二战前在万里港居住,在附近的波东巴西生产麻油。峇朱成有意买下万里港,可惜无法如愿,有人建议他求村里的大伯公保佑,拜了之后果然灵验,于是建庙答谢神恩。福德祠于1957年落成时设备简陋,日后陆续翻新,如今每逢大伯公诞和中元节,附近商家依然落力添香油,支持小庙的运作。

峇朱成(Bachu-Singh)创建福德祠-(万里港)沈春发庙

 

顺便一提,林厝港Bollywood Veggies 农场的创建人Ivy Singh-Lim就是峇朱成的女儿,Ivy表示取名“Bollywood”(宝莱坞)就是为了反映半印度、半华人的血统。峇朱成的的华裔妻子信奉基督教,每逢华人节日履行道教仪式,孩子们都送往教会学校读书。可见他们家族思想开放,兼容并蓄。

 

新中国汽水公司

新加坡曾经是主要的汽水生产地,花莎尼、杨协成、绿宝、发达、百事可乐、可口可乐等都是家喻户晓的品牌。新中国汽水公司(National Aerated Water Company)是早期的主要生产商之一,两层楼主体建筑散发着装饰艺术风格,环保设计让更多阳光照入工厂,在新加坡的发电厂生产过剩,政府鼓励人们多用电的年代背道而驰,节省不少能源。这座实龙岗路的老地标将跟兴建中的公寓融为一体,保留着新加坡的汽水历史。

蒙哥马利桥头的新中国汽水公司老建筑,将跟兴建中的公寓融为一体,保留新加坡的汽水生产史

 

新中国汽水公司于1929年投入生产,日据时期被令继续运作,受管制的白糖由军政府供应。1950年代公司扩展,从惹兰勿刹的店屋搬迁至此,生产瓶装汽水鲜拿果(Sinalco)和吉家宝(Kickapoo)。鲜拿果乃德国配方,由橙、柠檬、黑莓、覆盆子、草莓、黄梨等水果调制;吉家宝则是混合葡萄柚、柑橘、酸甘的美国配方。

新加坡自治时期,鲜拿果在新马的年销售量超过1000万瓶。上世纪70年代,本地的汽水业受到石油危机的打击,受生产与运输成本上涨影响而元气大伤;80年代卫生部教育国人少喝碳酸饮料,造成产品滞销,90年代停止生产。

 

创建精神病院的蒙哥马利

蒙哥马利桥(Montgomerie Bridge)横跨加冷河,桥头就是新中国汽水公司的落脚处了。

蒙哥马利(William Montgomerie)是一名苏格兰军医,受雇于英国东印度公司。他在新加坡开埠期间,专门为上流社会如莱佛士和驻扎官等人看病。第一任驻扎官法夸尔曾经表态,认为蒙哥马利太年轻,对他的医术缺乏信心,于是以万一自己发生状况,蒙哥马利必须接手管治新加坡为由,要求东印度公司撤换人选。事实证明法夸尔的顾虑是多余的。

蒙哥马利擢升为本地的医药总监之后,对精神病患十分关注。他发现洋人都受到良好的照顾,但华族和马来族的精神病人却被关在监牢里,对此种族歧视的做法忿忿不平。1840年发生监狱里的精神病人杀人事件,蒙哥马利借此机会倡议兴建本地第一所精神病院。殖民地政府以费用为由,提出将病患运往印度的可能性,蒙哥马利坚持己见,终于获得政府拨款。百多年前的精神病院发展为现今的心理卫生学院。

 

陶纳园战前排屋与殖民地官员

黄埔河畔旁的麦奈雅路(McNair Road)有个小型组屋区,广惠肇留医院的社区关怀中心设在组屋底层,为黄埔区的年长人士提供日间护理。

麦奈雅路以殖民地官员麦奈雅命名,麦奈雅17岁便到北印度工作,学得一口流利的兴都斯坦语。他在新加坡负责公共工程,监督被流放到本地的印度罪犯劳工的建设作业。

 

上世纪20年代落成的陶纳园6列双层排屋,有三类建筑风格:西式、中式和马来式

麦奈雅路自成一格的陶纳园(Towner Ville),以英国公共工程师陶纳命名。陶纳园的6列双层排屋于上世纪20年代落成,细看之下有三类建筑风格:西式、中式和马来式,分别以入口拱门、女儿墙与尖顶表现出来。其共同点为高天花板、阳台、庭院、宽敞的走廊与花卉栏杆。虽然如今堪称百年老屋,经过城市重建局翻新后,反而散发出岁月的芳华,屹立在高耸的组屋旁,愈显古色古香。

 

兴化人创建宏文学校

宏文学校成功保校,继续为传承前人基业奋斗

宏文学校于1920年由兴安会馆创建,至今已经百年。兴安会馆由本地的莆田兴化人组成。莆田市史称兴安、兴化,兴安会馆以此命名。

宏文学校是本地少数会馆管理的辅助学校之一,百年来经历过四次迁徙,如今宏观的校舍在陶纳园一带落户。作育英才的伟业,往往经历过风风雨雨,宏文学校亦不例外。2005年维多利亚街的校舍租约期满后,校董面临两个选择:将学校交给教育部接管或由会馆继续管理。若要保留承办权,兴安会馆必须筹集学校管理委员会基金,此外支付百分之五的学校重建费用。所需筹募的总金额为310万元。

董事部的意见不一,有些认为索性将管理权交给教育部,那就不需要为数百万元这笔大数目伤脑筋了。有些不希望先辈留下来的教育基业变成政府学校。毕竟一个世纪前先辈们千辛万苦,节衣缩食的情况下都能办校,如今国家繁荣,物资不缺,为何放弃珍贵的文化资产呢?

宏文失去了就会永远消失,不会重来,到底保校还是放弃?最终集合了会馆、校友、公会等力量成功保校,宏文学校继续由会馆办理,为传承前人的基业而奋斗。

 

消失的黄埔中学

明智中学坐落在黄埔中学原址

人生中最难忘,永不褪色的风景线,往往是学生时代的生活。该地区的另一所华校黄埔中学则没那么幸运,原址已变成明智中学。

殖民地时代,政府只开办英文和马来学校,华文教育由华人自己处理。自开埠以来,华社已经习惯同舟共济,办教育亦不例外。1950年代华校巅峰时期,本地的民办华校达300多所。不过,这些学校提供的是小学启蒙教育,华文中学寥寥可数。

1955年福利巴士公司工潮,华校生成群结队支持罢工的工友,最终警方动用武力清场,政府强行关闭三所主要的中学:华侨中学、中正中学总校和中正中学分校。首席部长马绍尔召开“立法议院各党派华文教育委员会”,促使殖民地政府正视华文教育,并将民办华校纳入政府辅助学校,华校终于获得四种语文源流平等对待的权利。黄埔中学就是初期创办的政府华文中学之一。

政府华文中学的生命短暂。1978年教育制度大改革,一夜之间教学语言与教科书从华文转变成英文,很多华校生不知所措,向来用华语授课的老师也难以适应。许多学生因为英文基础不好而错失上大学的机会,成为教育改革的牺牲品。也有一些学生经历过这番磨练掌握双语,在专业领域大施拳脚。整体而言,那一代人对于教育制度转型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黄埔中学跟许多华校一样,排山倒海的大环境让收生人数每况愈下而无法支撑。

黄埔河畔的故事, 应验了人生世事跌宕起伏之常情。

 

参考文献:

(1)刘素芬,“黄金春50万元效应——专访宏文学校董事长黄金春”,《新学》第5期,20139-10月,https://www.edunationsg.com/2013/201305/cover story05.html.

(2)《消失的华校·国家永远的资产2014年华校校史展》,华校校友会联合会出版。

(3)Buckley C. B., An anecdotal history of old times in Singapore, Fraser & Neave Singapore 1902.

(4)Gracie Lee, “National Aerated Water Company”, Singapore Infopedia, https://eresources.nlb.gov.sg/infopedia/articles/SIP_2015-09-28_141832.html

accessed 10 Feb 2020.

(5)Lee, Y. K. , “The Mental Diseases Hospital, Singapore (the first 100 years) -a short history(part I) ” , Singapore Medical Journal, vol. 33, issue 4, pp.386-392,August 1992.

(6)“McNair Road, Townerville and the Kwong Wai Shiu Hospital”, Remember Singapore, https://remembersingapore.org/2017/05/31/mcnair-towner-balestierroads/

accessed10 Feb 2020.

(7)Melody Zaccheus, “The Hindu man who sheltered a Muslim tomb”, The Straits Times, Apr 11, 2019.

(8)Ng Yew Peng, What’s in the Name? How the Streets and Villages in Singapore Got Their Names, 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Co. Pte. Ltd. 2018, ISBN 978-981-32-2139-0.

(9)“THE LATE HON’BLE HOH AH KAY WHAMPOA, C.M.G. AND M.L.C.”, The Straits Times 3 April 1880.

作者为英国皇家造船师学会会士、自由文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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