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声墨文赤子心─创作型音乐人黄宏墨的歌与词
文 · 蔡志礼
吟唱尘世关怀 书写生命大爱
新加坡杰出的音乐人兼专栏作家黄宏墨很早就在歌坛崭露头角。33年前(1984)他就开始在新加坡电台“歌韵新声”新谣节目中发表创作。1989年的新谣节在台上深情吟唱自己创作的《万种风情》，引起了大家的关注。1990年的新谣节发表的创作《童言故乡》荣获“最佳作词奖”,写词谱曲的才华再次被肯定。接下来的二十几年，宏墨一直都是新加坡歌谣演进过程中曲风独特、个性鲜明的歌者与词曲创作人。
宏墨的歌迷们总爱说他们是听他的歌长大的。我比宏墨虚转了好几圈年轮，若也来这么一段扮清纯的台词，肯定会引来一卡车笑话。但若说在文学创作上，我看着宏墨长大，那倒是不假。我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宏墨文字里蕴藏的文化能量，他驾驭文字的功力，在他早年任意挥洒的歌词里已锋芒毕露。出自他手笔的《野人的梦》、《惜缘》、《万种风情》和《借唐朝再燃烧》等，都是一流的好诗好词。
且听《野人的梦》音乐过门时，那一声横空而过的原始呼唤，宏墨以夸父式的大足步伐，豪迈地游走大地，激昂高歌：
⋯⋯雾中观赏晨露滴落，迎着山风攀上云层，轻扶彩虹抱拥苍穹。潮来潮去捡沙堆泥，日出日落玩赏大地，管他风刮细雨世俗人情，没有春夏秋冬没有年月世纪。
每一回倾听《野人的梦》时，我脑中出现夸父在旷野逐日苦苦奔走的影子。夸父是先秦《山海经》神话里的悲情英雄，青春期的宏墨和一代代轻狂不羁的少年人，何尝不曾在现实中无奈和无辜地扮演过悲情的角色？
在《借唐朝再燃烧》中，宏墨巧妙地借助年轻人耳熟能详的重节奏摇滚乐，配搭上典雅的古诗词，演绎出融合现代与古典的独特风味。最重要的是，歌词表达了对传统文化没落的焦虑及对它的新期许，祈盼年轻朋友在表面看似浮夸的摇滚乐中，能悟出其中深邃的真义。
《借唐朝再燃烧》
轻踏春草大江南 桃花依旧人缥缈
游游荡荡随风飘 管它寒山钟声响
醉酒泛舟彩云间 两岸猿声已茫然
挥桨欲拨唐朝浪 轻舟笑我湿衣裳
李杜诗篇成绝响 有谁愿意再风骚
唯有痴人望明月 明月西楼不胜寒
月落乌啼百般残 几时燕子寻旧巢
七言绝句狂似草 怎得西风吹人恼
李杜诗篇成绝响 有谁愿意再风骚
唯有痴人望明月 明月西楼不胜寒
月落乌啼百般残 几时燕子寻旧巢
七言绝句狂燃烧 总有归来那一朝
总有归来那一朝 总有归来那一朝
无论要面对多大的风险挑战，唐僧都不辞劳苦，不远千里到印度取经。可惜极少数现代人懂得从庞大的千年文化遗产中摘取精华，为周杰伦写词的方文山可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借唐朝再燃烧》是我见过，把唐诗绝句镶嵌得最有特色的作品，宏墨的苦心经营值得大力肯定与赞许。
《万种风情》唱出一个人要经历多少磨难，才可以称得上男子汉？如果上天没有给予宏墨“奇遇”、“顿悟”和“重生”的机会，我们还能听到这许多的动人心魄的歌曲么？
曾经是你怀中一滴水，安详的流过原野奔向海洋。几经风雨，疲惫回归，迎向我依然是你的温暖。曾经是我随心的飘荡，切割着你一次次的期盼，迷惑岁月，踉跄的我，不愿放弃是你疼惜的呼唤⋯⋯
每回听到宏墨这首为感激母亲恩情而创作的歌《母亲》，泪水总喜欢在眼眶徘徊。也许是因为知悉他们母子情深如许，也许是宏墨唱出了天下妈妈的慈爱和包容，也许是因为感恩的心容易让人动容。
宏墨作品最令我感动之处，在于当许多人唾弃甚至于不惜践踏母族语言文化的时代，他却用文字和音符深情地把历经风霜的她拥抱得更紧。他在音乐专辑的手册上写道：“一直很庆幸老爸当年在明知英文很重要的年代，毅然地选择把我送进华校，让我在很好的语文基础上，能够深刻、根本的解读老祖宗的生活智慧及精神境界。”创作于90年代初的《笨鸟的表白》，反映的即是母语教育渐趋没落的历史悲剧。这首歌和这篇文章，为母族文化的多灾多难做了有力的历史见证。
《山情》和《飞天》都是呼吁亲近大自然，回归本性的作品。厌倦喧闹都会的宏墨，一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就立即像着了魔法般恢复孩提的童真和自在。以东方古韵编曲的《夕阳湖色》，加上邓淑娴的绝妙嗓音，唱出了一片荡漾在心湖的恬静美景，而这美景原来就是近在眼前的贝雅士蓄水池。
图：黄宏墨创作集封面
此外，还有许多精彩作品，例如《树的信念》在人生苦闷的低谷唱出昂扬刚毅的高音；《岁月无言》表达了蹉跎岁月的彷徨与无奈；《怎个情字》中对爱情的惆怅与迷惘，还有《童言故乡》中浓郁的乡愁，把童年化成回不去的故乡，都是值得我们用心聆听，细细体会的佳作。当有些院校想把一些华语歌曲融入教学，我毫不犹豫地推荐宏墨的作品，为的是让年轻学子在他的歌声和文字中，领略回归自然和培养品格的重要，重燃对母族文化和乡土的热情。
宏墨是凭着坚强的文化意志力，从困境中破茧而出，自学成功的典范。他那时而浅吟低唱，时而激昂高亢的原声带独树一帜。我们可从他返璞归真的歌声里，细细感受曾经沧海的悲壮。也唯有经过岁月的历练与沉淀，加上对人世的关怀与忧患，方能酿制出如此动人魂魄的唱腔、曲风与念天地之悠悠的胸怀与心境。
唐朝的时候就是这样吟唱的
2014月7月6日，八方文化创作室为擅长古体诗的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家黄克孙教授和著名诗人学者王润华教授，在国家图书馆举行“诗歌对谈暨《梦雨录》新书发布会”，邀请文化奖得主女诗人淡莹朗诵诗歌，也特邀宏墨现场吟唱诗词。身为主持人，为了增添节目的多元色彩，我在座谈会的4天前，便很有预谋地把王教授的名诗《屋外》(又名《山茶》)和黄教授的两首译作电邮给宏墨，向他发出在3天内完成谱曲的严峻挑战。谁知学习静坐有成的宏墨如老僧般淡定说：“我姑且一试，如果没有感觉也就算了。”有趣的是，宏墨并不知道由张泛编曲的《屋外》已传唱多年，所以他是在完全没有重谱旧曲的心理负担下放手创作的。
当天宏墨不负众望，不但及时完成不可能的任务，还以他苍凉的嗓音和古雅的曲风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王润华教授说此番听到宏墨演绎的新曲另有一种高远的境界，令人不禁为之动容。
时恐秋霜零草莽，韶华一旦随花葬。微尘身世化微尘，无酒无歌无梦想。
当宏墨吟唱了以上这几句，黄教授译自波斯天文学诗人奥玛珈音的诗作时，黄教授说：“唐朝的时候就是这样吟唱的！”语声一落，全场掌声雷动！
宏墨至今出版的3本文集，我都有幸写个小序。在2012年4月玲子传媒为宏墨出版的《野人的梦》的序里，我尝试用21个“不”字，解读与概括宏墨不凡的音乐故事：
不仁的世道给予不羁少年一轮不怀好意的青春。
不知何去何从的歧路上布满了不动声色的陷阱。
不堪回首的往事印证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的真谛。
不甘堕落和勇于向恶运说不的善念挽救了自己。
不平则鸣的义气总会招惹不明不白的是非冤屈。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傲骨谱写唱出不屈不挠的歌。
不卑不亢不离不弃的心成就不可同日而语的他。
我在宏墨2014年8月出版的《岁月如歌》的序文中，引用两位国家文化奖得主对宏墨文学成就的肯定：
我们看到宏墨默默地用心经营着专栏里每一篇文字，他那性格鲜明的文字以及泼墨式敢怒敢写的真性情，很快就赢得了众人赞赏的目光和掌声。向来对作品要求极高的文学大家周粲老师，在谈话中和博文中多次对宏墨的散文表示赞赏，认为宏墨的笔法任意逍遥，不受任何门派束缚，常有不可多得的佳句冒出来。女诗人淡莹对宏墨的作品更是竖起大拇指，赞誉有加。
2016年6月，八方文化创作室为黄宏墨出版的第三版散文集《磨墨弹情》，我在序言对宏墨的歌曲与文字下了这样的定论：
在文艺的疆土上，宏墨是个多功能主义的勇者，填词、谱曲、吟唱和写作他无一不爱，而且全心全意，表现亮眼。他总是怀抱探索的好奇心，敢于尝试各种陌生的创作方式，所以不断酝酿出风格各异的佳作，带给读者阵阵惊艳。应是早年生活背景使然，宏墨的草根性特强，落笔行文对民生疾苦也就特别关切。说起大道理来他可以道貌岸然，但耍起文字杂技逗趣时又尽显诙谐本色。把这些特点统合起来，即是独树一帜，亦庄亦谐的“宏观墨式”文风。
我不敢断言宏墨的歌曲和散文可以代表一代人的声音，或能唤醒俗世混混沌沌的心灵。感觉上即使他现在已是广受爱戴的音乐人和出色的专栏作家，他都还是那个与主流社会制度法规格格不入的边缘人，猜想这与他颠沛流离的过往与悲天悯人的胸襟息息相关。我祈盼在这渴望寻找族群相濡以沫的大都会里，宏墨能秉持着不随波逐流的真我，抱着同流而不合污的赤子心，继续以宏声吟唱对尘世的关怀，以墨文书写对生命的大爱。
(作者为东亚语言与文学博士、资深教育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