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曾祖父胡亚基 ——访胡亚基曾孙女胡妙安
文图 · 莫美颜
图：胡亚基（人称黄埔先生）
植物园对面私宅散布，在一栋不怎么起眼的旧式洋房里，满满地装载着胡妙安对胡亚基的许多记忆与情感。胡亚基(1816-1880)是19世纪本地华社名人，因出生于中国广州附近的黄埔，人称黄埔先生。他15岁从中国广东广州市南来，协助父亲经营供应船舶和市区居民所需的牛肉、面包、蔬菜等食品的生意致富。他不仅被英殖民地政府委任为立法议会议员，还被委为行政议会议员。他还曾兼任中国、日本和俄国领事，与英国殖民地政府来往甚密。
在公益事业方面，胡亚基也不落人后，包括捐助福德祠、番禺会馆和碧山亭，担任陈笃生医院义务财政、莱佛士男校董事等。
胡妙安(82岁)是胡亚基的曾孙女，胡亚基三子胡敬德的孙女。胡敬德是一名律师，他在牛车水的客纳街(Club Street)建了一栋有六个圆形大拱门的大宅──南生大楼，又称大门楼，客纳街因此俗称“大门楼”。胡妙安也是柔佛已故港主和企业家黄亚福(1837-1918)的曾外孙女。
图：胡敬德
胡妙安保存着曾祖父遗留下来的部分物件。一些为南生花园的摆设品与盆景，一些为宴客餐具。这些物件把胡妙安和曾祖父紧密地联系着，让她时刻记得曾祖父对国家社会与家族的付出，所以她感觉格外珍贵。
南生花园，又名黄埔花园(Whampoa’s Garden)是新加坡的历史名楼之一。胡亚基经商致富后，在实龙岗路买了一大片土地，他在那里建别墅，把周围的园地辟成一座美丽的大花园。胡亚基字璇泽，又名南生，因此把花园取名南生花园。胡妙安说，祖母说“南生”还有“南来谋生”的意义。
南生花园里有假山、人工湖、果园、水族馆、珍禽、花草树木。根据历史学者柯木林推测，南生花园原址就在黄埔西路第34座组屋的位置上。南生花园于胡亚基去世7年后易主，由华商佘连城购得并改名明丽园(Bendemeer House)。佘连城逝世后，南生花园因疏于打理以致凋零，最后被夷为平地。
贵为外交人员，胡亚基经常在南生花园莲花盛开时宴客，路经新加坡的英国贵族、高官和政客们都是他的座上宾。为此胡亚基还特地从英国定制了一整套的西餐餐具招待他们。这些餐具一些是金银打造的，有精美的花纹，上面还刻着胡亚基英文名字的缩写“HAK”。
胡妙安说：“能在家中宴请这些高级长官是件非常荣耀的事，可以想象当时场面是多么的盛大、富丽堂皇，这些餐具就是这些历史事件的物证。”
南生花园的摆设品，包括一批超过百年历史的瓷器。这些瓷器出自中国工匠之手，一些的釉彩很别致，具有一定的历史与艺术价值。胡亚基去世后，这些瓷器大部分收藏在大门楼，日本占领时期，被搜查的日军砸碎了30几箱。
近年来，胡妙安几次捐出曾祖父的部分遗物。比如2014年，她把1870年代胡亚基担任俄国领事时，俄国政府送给他的一根巨型独角鲸牙捐了给当时即将成立的李光前自然历史博物馆。更早以前(2013年)，她也把胡亚基用过的五件石榴红小花盆和两件大型瓷器捐作植物园博物馆展品。
“用文字书写的历史是死的，有物件佐证，将能加深大家对历史的印象，也能引发年轻人学习历史的兴趣。”胡妙安说这是她捐献胡亚基物的目的。她说，若有机会接下来她还会继续捐赠。
她还有个愿望，希望有关当局能辟设一个展馆，集中收集新加坡先驱们所遗留下来的物件。因为这些都是非常有历史价值的东西。
图：胡妙安
胡妙安在大门楼出生成长，祖父胡敬德的其他孩子也以此为家。大门楼住着主人家及佣人共40人。主仆、妯娌和堂兄弟姐妹间相处和睦，胡敬德对一家上下都一视同仁。每逢农历新年及中秋节等节庆，他都会请裁缝和鞋匠到大门楼来为家人量身定做新衣与新鞋和选购金饰，家中各人无论大人小孩和佣人都有份。
胡亚基过世超过半个世纪后，胡妙安才出世，祖孙俩不曾谋面。“我们这些幼辈就在这栋充满和乐的大房子里听爷爷、奶奶讲曾祖父的故事长大。”胡妙安说：“我对曾祖父的印象就是这些片段拼凑成的，而且都是美好的记忆。”
在胡妙安看来曾祖父的一生经历很不一般。他曾是一个穷小子，发奋图强成为成功商人，还晋升政界，成为首个担任行政议会议员的华人，又为教育和社团等公益事业出钱出力。“他是我们这些后辈子孙的楷模，我们都以他为荣，而他的行为举止也不断地鞭策着我们努力向善向上，希望我们的子孙也一样。”
胡妙安说，胡亚基最让她和家族成员感到光荣的有两件事，一是开放南生花园供公众游览休闲，二是推动植物园的开辟。
胡妙安出世时，南生花园已荒芜多时。尽管胡妙安无缘游览参观，但胡妙安对它却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小时候常听祖父母说起南生花园的旧事，宴客时的热闹场面，胡妙安感觉南生花园简直就是一座皇宫。“我多希望南生花园还存在，那我就可以到那里去追寻曾祖父的种种事迹。”
这座花园还促成了胡妙安祖父母的婚姻。原来为了让曾祖母有个伴，一个同乡的女儿住进了这座大花园，小女孩与胡妙安的祖父朝夕相见，日久生情，长大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除照顾同乡的福利，胡亚基也想到本地各民族苦力的需要，每到农历新年都会开放南生花园这座私人花园，供一般劳苦大众娱乐消遣。
据《新加坡华人百年史》记载，每逢农历新年南生花园特别热闹，市民扶老携幼到那里享受新鲜空气，欣赏幽美的自然景物和精巧的艺术创作。花园里有小贩摊位、旋转木马、巡回小演唱和小型展览，好像举行乡村市集一样，南生花园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可惜有害群之马游园时不懂得爱护园内的动植物，后来南生花园便再也不对外开放了。
2015年7月4日新加坡植物园申遗成功，我国首个被列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名录的世界文化遗产，终于在国人的热切期盼中诞生了。
新加坡植物园最早是由农业园艺学会(Agri Horticultural Society)所创建，胡亚基是这个组织的重要成员，他是开辟植物园的幕后推手之一。
据《联合早报》报道，1859年，农业园艺学会取得22.4公顷土地要开辟植物园时，胡亚基发挥了重要的影响力，让英殖民地政府同意把土地分配给该学会。国家图书馆网上资料指出，植物园大部分土地原为胡亚基所有，他用这些土地与英殖民地政府交换新加坡河岸的土地。
不过胡妙安说，当年祖父常说，植物园那片广大的土地是曾祖父捐出来交给英国殖民地政府开垦，后逐渐扩大成为今天举世闻名的植物园。
胡妙安相信，曾祖父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能有一个可以取代南生花园的公共花园，免费开放给公众消磨闲暇，提供他们一项正当的娱乐，以远离不良嗜好。
她说：“曾祖父思想开明，他不只想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他还为社会其他人群着想，这是他令人敬佩的地方。若曾祖父泉下有知，知道植物园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不知道他会有多高兴。”
胡妙安说，也许是得到曾祖父的遗传，她和祖父及父亲一样都很喜爱园艺，而植物园是她常去的地方。每当她走进植物园时感觉格外亲切。遥想昔日劳苦大众能有这么一座大花园松懈身心，自豪感便会油然而生。
对胡妙安来说，植物园不仅和她的家族史有着密切关系，这个漂亮的园林还有她许多美好的回忆。例如看到园内一棵香灰莉木时，她就会想起5岁左右父亲抱着她坐在这棵古树上拍照的情景，而今古树还在！
此外，植物园也是胡妙安年轻时与夫婿叶谋利手牵手拍拖的地方。现在两人已是银发族了，仍经常到这里手拉手散步运动。
胡妙安说，新加坡是个小岛国，需要更多的绿意空间，她很高兴看到植物园今天的规模与成就，更希望植物园能继续发展，但不要太多商业化活动。她相信这不只是她个人的愿望也是许多新加坡人民的想法。
胡亚基于1880年辞世，遗体安葬在广州对面的一座小岛上。胡妙安不只一次到广州探亲但都没能到他墓前表达孝意。据胡妙安了解，曾祖父的坟墓在文革时曾遭破坏，所幸胡亚基在中国的故居仍完好地保留着，胡妙安探访过两次。
胡亚基故居在黄埔军校附近，是一栋两层楼宇，还建有阁楼，胡亚基当年的新房就在阁楼上，新床至今还在。故居前面有个种满荷花的大池塘，池塘对面是宗祠。故居仍属胡家产业，楼下的大厅则借给地方政府辟为茶居，免费接待访客。
从故居的规模来看，胡妙安认为，这应该是她曾祖父衣锦还乡时所建。
经过近200年的繁衍，如今胡亚基的家族后裔已传到第八代。他们散居各地，大多扎根在中国原乡，其次为新加坡。在加拿大、美国、香港和荷兰开枝散叶的后人为数也不少。他们大都受过高等教育，中英兼通，各有所成，其中成就卓越者不乏其人。他们活跃于不同领域，继续传承着家族服务社会的传统。
(作者为本刊特约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