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相思之惑

缘起

数年前拙作《自然自在》中收录了一篇有关红豆相思子的短文，曾提及红黑合一的豆子；同窗YL读后，告诉我“黑色相思豆”的存在！当时感到兴奋莫名。不久，收到YL寄来一小玻璃瓶的黑色豆子，里头掺杂几颗海红豆（亦称孔雀豆，学名：Adenantherapavonina） ，红黑相间，格外醒目 ！为解开黑色相思之惑，依据YL提供的讯息，某日清晨，趁东行到机场送机之便，顺道前往友人采集到黑色相思豆的现场勘查。

红黑相思汇聚

那是靠近加东地带的惹兰香灰莉（Jalan Tembusu）一间特训中心。单凭路名，就感受到芬芳气息的地方。其隔邻的街道旁和广场边缘，都长着好几棵茁壮高大的树木；除了友人提起的黑色豆子，也有几棵长着红色相思子的海红豆树。

拐弯处不远有所小学。想着逢种子成熟、果夹裂开时节，豆子不约而同撒落；放学时间YL和孩子携手踏青捡拾相思子、或巧遇黑红豆子落下的情境，温馨美丽！

福康宁山 觅树踪

过后向友人咨询。得知那是长在深山野林里的豆科大树，原产地墨西哥，后来随着人们足迹四处传播。属温热地区常见的树种。亦名为金龟树，只因金龟子喜欢聚集树上，加上两大两小的叶子，如振翅欲飞的金龟甲虫，故此得名。

早年本地大量引进该树。目前福康宁山公园还有几棵，已作为古树保护起来。中文名称为“牛蹄豆”（英文普通名：Madras Thorn，学名：Pithecellobium dulce），豆夹味道甜美，为鸟类所喜；过去用于喂养牛只，具有实用经济价值。因性喜阳、耐热旱，即使在贫瘠碱性土地，也都很容易生长；加上枝叶浓密，树形壮美，能抗风，曾为本地提供绿阴、遮阳避暑的树种；在一些大小学府、寺庙教堂的庭院、旷场边或路旁游乐场，广为种植。

美中不足的是树枝上叶基处长有锐刺（英文名中之Thorn意为刺）。当社会条件逐渐改善的时候，随着城市重建的步伐，这些带细刺的树木，成为人们的“眼中钉”，陆续被砍伐。目前一些古老建筑的地里，或被遗忘的破瓦颓垣角落，偶尔还可见到少数随遇而安，侥幸存活的牛蹄豆树。

美巧的叶子

听友人一席话后，一直放在心上。虽多次走访福康宁山，却无缘会晤此树。某日午后，趁博物馆导览后天气晴朗，决意登山寻访。这次刻意绕山，选择过去未探索的幽径曲道，期盼前方转弯处会有惊喜。

山间树高林深处，疏密大小不一的树叶，将午后日光剪叠成影，投射在小径上；迎着轻风、踩着树影，脚步和心绪不由地轻松起来！树荫和好心情一路随伴，循着上山路前进，边走边游目四望，同时尽情地吐纳着清新空气。

午后“山客”稀疏。彳亍间，成行大树转角处，一株年迈老树守在红石砖走道旁，一道名牌标记竖立在旁，不就写着古树Madras Thorn吗？呵呵，正是“众里寻他”的牛蹄豆树！

一株年迈老树守在红石砖走道旁

魁梧树身，没有木棉树巨大板根盘踞一方的英雄气势，却有叫人震撼的奇观一腰身长满无数瘤子，大小不一，实心圆浑，凸瘤间还见凹痕隙！这叫人侧目的“树脸”很眼熟，酷似植物园里那棵古老的格南树（因安全考量已被砍伐）的放大版本。相对而言，牛蹄豆树十人合抱的腰围，树瘤也显得格外巨大，充满岁月沧桑感。

苍劲牛蹄豆树　立足古朴教堂

福康宁山脚处，紧挨着禧街那座逾150余年的亚美尼亚教堂；古朴的欧式建筑风格，常令路人留驻脚步，屏息仰首凝视，教堂建筑之宏伟壮哉！

教堂公开给访客参观。即使没踏入，隔着篱笆，即能看到教堂范围内，正长着数棵繁茂的牛蹄豆树，还有海红豆、鸡蛋花、旅人蕉等，散布地里。其中一棵牛蹄豆还被封为保留古树，树前头立着一块方形“身份牌”，注明2003年获此荣衔。也揭示了此树目前在本地不普遍的缘由。因为当时一场毛虫肆虐，为避免扩散，殃及其它树种，当局决意把众多牛蹄豆树一概“销毁”。

此树粗大主干、腰身未分叉处，也连环炮似地挤满树瘤，似乎成为年资辈份的表征！树上各种蕨类寄宿，生态丰富；嫩枝芽在树身间隙缝中冒出，细察看之下，叶子对生，一段叶柄，长着两大两小巧叶，如蝶歇枝头，展翅欲飞。可惜叶片两种尺码，排列次序呈不规则，重重叠叠，远眺显得有些凌乱。加上树身基部布满瘤子，如岩石、泥丘，显得土里土气，不甚讨喜。这也许是牛蹄豆树无法“东山再起”，选为街道/公园树的原因之一吧？

此树粗大主干、腰身未分叉处，也连环炮似地挤满树瘤

这块地皮，原为当年莱佛士设立实验植物园所在地，试种一些本区域热带经济作物。 现今，教堂后花园地里，形成一个小型亚美尼亚族人墓地，竖立着几座白色大理石打造成的墓碑雕像，其中包括钟爱培植胡姬花的卓锦小姐（1854–1899）的墓碑。

树下，几个深褐色天使与人物塑像，散布在地里、墙角处。值夜黑风高时，商业区静谧的街道路灯黄澄残淡，教堂尖塔遥指星空、白色墓碑、胸怀凹凸奇瘤的牛蹄豆树，树影随山风起舞，虫与夜鸟鸣声伴奏；诡异氛围笼罩，发人奇想：或许在古老教堂高塔的某处空间，隐着善心钟楼怪叟，在夜风中、月光下与古树精灵相伴，齐听天使们叙述天堂的故事。

倘若哪天您路过亚美尼亚教堂前地段，请放缓脚步，看看那篱笆内古树的奇特风采。幸运的话，或可观赏到细叶与山风即兴呈献的轻歌曼舞！

（作者为新加坡植物园与亚洲文明博物馆中文解说、导览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