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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街昔日追忆

一个汇集小贩与红头巾的地方,一条凝聚着笑声与汗水的老街。

文│区如柏    图│新报业媒体提供

每次到珍珠巴刹享受美味可口的酿豆腐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我的老街坊——豆腐街(原名珍珠街上段,Upper Chin Chew Street)。

那是一条历史悠久、色彩斑斓的街道,曾是文人骚客居住的地方,像新华作家苗秀的作品就是在光线阴暗的豆腐街陋屋里诞生的,《叻报》的主笔叶季允也住在那里。同时,那里也是酒楼、戏园、妓院集中的街道。不过,随着1929年出现世界经济大萧条,豆腐街的繁华景象褪色了,逐渐演变成为广东三水移民的聚集地,而她们也用粗糙的双手抹去了花街柳巷的旧名。

豆腐街在哪里?

豆腐街横贯桥南路与新桥路之间,夹在海山街(原名克罗士街上段)与松柏街(原名南京街上段)之间,连接福建街上端的一侧。

豆腐街的建筑非常陈旧,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大约在50年代初期,就发生过塌楼事故压死了两婆孙。

在1974年以后,这三条街道成为了唐城坊、几座组屋、福海大厦以及芳林巴刹与熟食中心的所在地。燕阁酒楼停车场以及唐城坊的大部分建筑,就是豆腐街与松柏街的原址。

唐城坊的大部分建筑,就是豆腐街与松柏街的原址

为何叫豆腐街?

从前到豆腐街找亲友的外地人,如果按正式街名“珍珠街上段”问路,是很难找到的,必须说豆腐街,当地居民才能理解。

早在满清末年,清朝的保商局大员邱逢甲南来新加坡宣慰华侨之时,就曾在豆腐街拜访文人叶季允*时,写下这首含豆腐街的诗:“万里飞腾志未乖,海山苍莽遣吟怀,他年岛国传流寓,诗屋人寻豆腐街。”由此可见百余年前已有豆腐街这个名字了。(参见《石叻古迹》书中的《豆腐街昔日繁华今何在》——柯木林著)

究竟这个非正式的街名从何而来呢?豆腐街的老街坊都说:“豆腐街是以制作豆腐而得名的。”在1973年市区重建之前,从街道中央的广致和酱园一直到与桥南路交界的街口都是菜市场,有好几个豆腐摊,也有好几家住户在屋里制作豆腐。其中一家叫做豆腐金,就自己制作豆腐在摊位摆卖。她说这是祖传家业,从她的祖母开始传给她的母亲再传给她,由此可推算制作豆腐的历史有多长了。

除了豆腐金之外,还有几家是自制豆腐自卖的人家,所以豆腐街的俗名的确是名副其实的。

当年的豆腐有白色的软豆腐和黄色的硬豆腐两种,一大块的软豆腐上面有凸起的一个个方格子,让小贩按顾客的需要来切割。硬豆腐则染上黄色素,浸在一个方形或圆形的铁通内,顾客要买时才捞上来。后来政府禁止使用色素原料,黄豆腐也因此绝迹。

红头巾有不同形状?

都说“物以类聚”,人也一样。从前漂洋过海南来的华人,为了互助而聚居在一个小区或一条街道。牛车水一带的居民多数是广东人,而豆腐街是广东三水人聚居的街道,他们同声同气,互相照应。

三水男人除了从商之外,劳动队伍当中多数到机器厂工作,或参加建筑队伍。勤劳的三水妇女则多数到建筑工地当女工。

当你看昔日红头巾的照片时,你会发现有些是裹方形的,也有一些是裹尖形的,这是她们的职场区别。方形的红头巾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尖形红头巾则是在香港街一带的九八行,担任起卸搬运的工作。

此外,还有一种包裹蓝头巾的劳动妇女,她们不是三水县人,而是来自广东省清远县的劳动妇女,同样是干建筑或搬运的粗活。

豆腐街的傍晚至晚上,菜市和店铺都休业了,靠近新桥路(俗称二马路)的那一端,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穿着粗布衫裤的妇女。她们是白天工作的红头巾,在那里聆听工头的吩咐,也有一些要加入红头巾队伍的妇女到那里找工作。

红头巾的乡土观念很重,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不舍得吃穿,每个月按时汇款回乡下给亲人。就算家乡已没有父母或兄弟姐妹这样的至亲,也会寄钱给堂兄弟或侄儿等。小时候就常听人说:“某某表婶真好,替她的侄儿娶了亲。”甚至有些还寄钱给乡下的丈夫娶小老婆,以便夫家有人传宗接代。

红头巾的生活很清苦,豆腐、豆干、菜豆、番薯叶和小咸鱼是她们的日常菜。对她们来说,抽一根卷纸红烟,喝一杯咖啡已经是人生的享受了。

1973年,市区重建,辛勤劳作的三水红头巾搬离了豆腐街,再也看不到她们整装待发的情景了。单身的红头巾多数二人一组搬迁到红山区的一房式组屋,里面有厕所连同冲凉房。那些有家庭的红头巾则多数搬到红山和女皇镇的两房或三房式组屋。

从旅店到殡仪馆

豆腐街的白天是另一幅景象。每天清晨可以看到红头巾聚集在一起,乘专车前往工地。菜市也开始营业,由于早年很少人家中有冰箱,所以每天都得上菜市买菜。菜市在早市后,会在中午休市两三小时后再开档,让人们放工后买菜回家煮饭。

豆腐街除了有固定的有牌小贩在路边摆摊之外,还有一些踏脚车而来的流动小贩,会在街道中央叫卖鸡、鸭、鱼、肉、豆腐、豆干、蔬菜和瓜果。此外,也有装在桶里的游水海鲜如生鱼和鲤鱼。

祺生栈后面的小巷是熟食小贩的地盘,有猪肠粉、咸肉粽、云吞面、酿豆腐等。当年的小贩只是简单地以木箱为桌,顾客就坐在小矮凳上,很是随意。

豆腐街的店铺除了有杂货店、酱油店、神香店和咖啡店之外,豆腐街与桥南路交界的角头屋是祺生栈旅店,主要业务是安排旅客回返中国,许多三水人“返唐山”都从祺生栈出发到码头上船。

祺生栈是豆腐街最漂亮的房子,是洋灰楼板的五层楼建筑物。1924年至1925年间,当时的影业巨子邵仁枚初到新加坡时,也曾住在祺生栈。后来祺生栈的生意式微,便把楼下租给大福药行。

豆腐街有一间以供奉吕洞宾为主神的庙宇,居民称它为豆腐街观音庙,香火旺盛。豆腐街大搬迁后,它搬到了恭锡街,严格来说,应该称为“吕祖庙”。

靠近新桥路那里有一家多寿殡仪馆。它的出殡行列从多寿出发,绕到松柏街,送殡的亲友在松柏街登上罗里,送往生者前往广惠肇碧山亭,这是松柏街居民常见的风景线。

豆腐街还有两间打银铺,它们还提供穿耳孔服务,打银婆会用姜在顾客的耳垂上摩擦了一阵后,便用银耳环穿肉而过。这里还有陶瓷器皿店、油漆店、生草药店和咖啡店。

龙山咖啡店的右邻是广致和酱园,左邻是一间制作面条的店铺。面铺的人总是在搓面团、再用小型机器切面条,最后把面条卷成一团团。

拥有150年历史的宗亲会馆——广惠肇李氏书室成立初期也曾在豆腐街26号落户。总而言之,已经消失的豆腐街曾经是一条多姿多彩,充满生活气息,令人回味无穷的街道。

一排红头巾在克罗士街附近的工地吃午餐。

*叶季允作为《叻报》主笔达40年。

《叻报》是新加坡最早出版的中文日报,从1881年至1932年,生存了半个世纪。叶季允除了是报人,也是诗人、金石家和医药名家。他退休后住在豆腐街安享晚年。

听红头巾怎么说……

为什么是红色头巾?

不过是种好兆头,用来遮日挡雨,

还有怕弄脏头发。

从前的中国妇女通常一个月才洗头一次,还得挑黄道吉日才行。

这块头巾有多大?

长宽各约1.13公尺(1.25码),盘在头上时还要在布内夹一块纸皮。

她们的鞋子很特别?

用的是破轮胎,也就是将轮胎切割成脚板的形状,然后穿上几个孔,系上几条布条就成了,后来才改用布鞋。

黑色衣裤为何要上浆?

穿上浆硬的衣裤就不容易被晒痛,有时候衣服内层还会加上一块纸皮,以“晾干”背上汗湿的衣服。

每天两次喝茶时间?

工作时间从上午8点到傍晚5点,遇到赶工要加班。每天上午10点和下午3点是喝茶时间。她们通常下午会在工地四处拾些破柴断木,放工后把一半塞在篮子里回家烧饭,一半拿到杂物摊去卖。

放工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争冲凉房,还有排队盛水。当时的水源很成问题,水喉的水流细如筷子,有时为了盛水,还会引发打斗事件。

资料取自1984年4月3日《联合晚报》,藏在黄泥中的故事——红头巾女工生活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