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我印象中天空好像都是灰色的。有人跟我说过外面的云很美，就像棉花糖一样，很可爱，叫我多看看天空。我偶尔会想起这个话，望向窗外，但迎接我的总是死白死白的云。它们一动也不动，毫无生命力可言——我不理解别人喜欢它的点在哪儿。

我缓缓地打开房门，走向客厅。我记得以前家里有客人的时候，他们动作总是好快，几秒就从门口走到客厅，也不知道他们都有着什么特殊的超能力。而我踏出的每一步都似千斤重，我不理解他们看上去怎么都如此轻松。走到客厅的路看似很近，我却感觉花了一个世纪才能到达。我艰难地举起水壶，将水往杯子里倒。哗啦啦啦——整个屋子里只听到水流进杯子里的声音。 

太刺耳了。

我放下手中的水壶，看了看杯子里的水。水里的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我又说不清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她的鼻子、嘴巴、耳朵、眉毛都好熟悉。但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好像有点陌生。她的眼睛看似正注视着什么，仔细一看，会发现眼中好像缺了点什么。缺的……好像是光。想到这里，我瞬间被带回记忆的长河中。在我的印象中，确有这么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和现在这双，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

遥远的记忆当中，那双眼睛是一个小女孩的。她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奔跑，没有束缚，没有忧愁。她躺在草地上，望向广阔的天空，一边伸出手指，一边数天上的云有几朵。微风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她闭上了眼睛，笑了笑。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前面有一片花海。她用尽全力向前跑，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会摔倒，会疲惫，一心只想着要去前面看看。看到充满雏菊的花海，她瞬间欣喜，蹲下来跟雏菊一个个说话。那些花明明无法给她任何回应，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停下来，反而越说越高兴，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不知是否是太阳的原因，在阳光照射下，她闪闪发光，格外耀眼。她睁开眼睛，看到眼里满是星光。白天明明没有星星，但她眼里的星星却数也数不清。突然，她望向我，跟我对视了。我们的对视只长达一秒，我却觉得太过刺眼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草地不见了，花海不见了，小女孩也不见了。水中的这双眼睛依然沉寂。我想着，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梦。这双眼睛怎么可能是那个小女孩的呢？我喝了口水，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我放下杯子，一步步走向门口。

“外卖放在门口了。”我皱了皱眉头。这字条……不知道为什么，这字条有种熟悉的感觉。我翻到背面，又翻到正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跟往常外卖员留下的字条一样。看着一模一样，但今天看着却让我感觉无比的熟悉，有着排斥的感觉，同时又有一种亲密感。我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有解开这道谜题。我将字条放在一旁，将外卖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以前来家里的客人走路、说话都很快，但他们吃东西反而慢吞吞的，吃一个小时都不在话下。我不理解，可能因为我们本就不是同类。对于吃东西，我从来都不会细嚼慢咽。一看到食物，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吞咽，这样才能得到满足感。吃完，我将盒子盖好，重新放回袋子里。

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它就已经在那儿了。袋子里有朵小雏菊，很小很小一朵。我端详了一番，突然想起了刚才梦到的花海。我望向之前放在一旁的字条，将它拿起。我想到小女孩跟花说话的时候都会闻一闻它们。我下意识地闻了闻这张字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准备将字条扔掉时，我的手停了下来。脸颊湿漉漉的，好像有泪流下来了。

我感觉心里又爱又恨的。面对这个感觉，我无所适从。

我不值得。

“爸妈，你们看！这些云好像棉花糖，好可爱啊！”

林高评语：

用一个小女孩的视角说故事。“客厅”象喻大人的世界，有好些事小女孩看不懂。她的成长显然被忽略了，她感到抑郁——“我印象中天空好像都是灰色的”。花海是她寄寓的祈望，因为寂寞，她只好和雏菊说话，一说一大串。花海和外卖摆在一起看，似在暗示成长过程中她的“获得”和“失落”。云是一种重要的意象，它反映小女孩的心情。最后她喊爸爸妈妈来看，“这些云好像棉花糖，好可爱啊！”，这是点题，寓意深刻，引人深思。云的美丽太飘远。云，应该是快乐的。在小女孩眼里它是棉花糖，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