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大宗祠九龙堂祖先牌位中的“宗”与“乡”

新加坡林氏大宗祠九龙堂家族自治会（简称九龙堂）是一个跨方言群的血缘团体，在广东民路拥有一栋落成于1928年的会所。在这栋有着西洋古典外观的建筑里，一层供奉着一千多尊林氏牌位，完整保存了自建堂以来供奉的牌位，二层则是奉祀被林氏称为“祖姑”的妈祖林默娘、开林太始祖比干、开林始祖林坚。每年举办两次的集体祭祀活动（称为春祭、秋祭），是了解本地华族祖先牌位制式与奉祀习俗的极佳场所。

华人的祖先崇拜观念起源很早。以宗教信仰而言，人有三魂七魄，往生时一魂随肉身葬于墓地、一魂到阴间转世、一魂附于木牌接受奉祀。木制的牌位是祖魂寄托所在，称为祖先牌位，亦称作神主，安放在家中神龛接受奉祀庇护子孙，这一信仰成为华人习俗之一，每逢年节和祖先忌日，子孙聚集牌位前供奉祈福。

供奉祖先牌位的习俗，伴随华人南来成为本地华族文化的一部分，早期华人家中多设有神龛供奉祖先牌位。随着社会家庭结构及居住形态的改变，越来越多的家庭不在家中供奉牌位，转而将祖先牌位供奉在寺庙祠堂中，一些家庭也将家中供奉的祖先牌位转移到寺庙祠堂。

九龙堂的创办目的是祭祀共同祖先、有功德者和所尊重敬爱者，团结在星洲的同姓宗人，渐渐成为本地林氏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九龙堂中大部分的牌位是后裔在此订制供奉的，也有少量是从家中转移至此的。对于这些牌位的解读，有助于了解百年来本地华族宗乡观念的演变，以及宗乡机构的丰厚文化资产。

祖先牌位的制式

传统的祖先牌位为木制，因此称为“木主”，分为牌板和底座两部分。牌板下部插在底座的槽孔上固定，牌板正面和底座施以雕刻，装饰纹样随着时代有所改变。牌板分为牌头和牌身两部分，牌头多为浅浮雕装饰，现代则多配置牌位主的相片，较为考究的采用瓷相，有单相、双相，甚至三相的作法。牌身记录牌位的相关信息，包括牌位类型、牌位主、奉祀人、祖籍地等，其内容与记录位置遵循一定的格式。

祖先牌位分为两类——禄位与神位，类型名称写在牌位主名字之下。禄位为功德牌位，牌位主因功德接受奉祀，或为牌位主祈福。为在世者祈福的牌位多以红纸或红布遮盖，称为长生禄位，遮盖物在牌位主往生后移除；神位是为往生者所立的牌位，通常有两种写法——神主或神位。当牌位主为两人及以上时，将立牌位时尚在人世者的名字和相片遮盖，在其往生后移除。

神主牌多为夫妻同牌位。早期的一夫多妻与家庭等级观念，体现在牌位主名讳的排列顺序中。若为一夫一妻，牌位名讳是男高女低，或男左女右（以主位面向外判定左右）；若是一夫多妻，男性牌位主居中最高处，女性牌位主根据婚姻关系，按照中、左、右的等级排列。男性牌位主多标注全名，女性通常仅留其姓氏，例如，X门X氏。

九龙堂供奉的神主牌中，绝大多数为夫妻牌位，也有少量男性牌位、女性牌位、跨世代牌位，甚至未成年人牌位。男性牌位多为单独一人，少数为两位男性为同牌位主，女性牌位为祖母或母亲的单独一人。绝大多数牌位是子孙为祖父母或父母所立，牌位主名称之上标注祖考（祖父）、祖妣（祖母）、考（父）、妣（母），显示牌位主与奉祀人的家庭关系。

祖先牌位中奉祀人的信息显示家族的传承。九龙堂超过一半的牌位记录有奉祀人信息，也有相当数量的牌位没有奉祀人信息。奉祀人通常是牌位主在世的男性后裔，包括其子、孙，甚至曾孙。如果孙辈人数众多，通常以长孙作为代表。少数神主牌的奉祀人包括女性后裔，有些仅为女性后裔，无子嗣的牌位主通常以过继的子孙奉祀，或是兄弟的后裔代祀。

神主牌位的异同

从九龙堂供奉的牌位来看，家中供奉的牌位与公共奉祀的牌位，在尺寸大小、形制内容、雕刻装饰上存在较大差异。前者式样多变，记录了牌位主完整的个人信息，后者为标准格式，内容根据家族提供的信息加以调整。此外，不同方言群在牌位内容上各有侧重，例如，潮籍林氏的祖先牌位多不标注奉祀人信息，但重视标注牌位主的称号头衔。

林路的神主牌位，为了解本地家庭供奉牌位与公共奉祀牌位的异同，提供了例证。九龙堂供奉着创办人林路与其正室陈水莲的禄位，以及他与6位夫人的神位。2018年，原本供奉在林路家族鼎兴园宅邸的神主牌，包括林路与正室陈水莲的，以及林谋盛生母五夫人方牡丹的，由其后裔从澳洲带回新加坡供奉于九龙堂后堂。

林路家中供奉的神主牌位的牌板，正面记录着牌位主名，背面下方有活动夹板可以取下，在夹层内板记录牌位主的奉祀子孙名。活动夹板上记录着牌位主的所有名字、享寿、生卒时辰与墓葬处。夹层内有一红字条，记录其夫人的闺名、享寿、生卒时辰与墓葬处。牌位采用立体镂空雕刻的龙、凤、牡丹、狮子、喜鹊、梅花等吉祥图案，鎏金饰面，文字信息均以毛笔书写。

原供奉于家中的林路与正室陈水莲的神主牌位

在九龙堂供奉的林路与其夫人的神位则采用统一订制的标准牌位。牌头是浅浮雕双龙寿纹，牌身中间为红底阳雕的牌位主名讳，两侧为螭虎浅浮雕，左右侧浮雕上部为祖籍地信息，右侧下部为奉祀人信息，均为红底阳雕。牌板背面没有夹层，也没有牌位主的生辰墓葬等信息。底座为绿底洒金板，中间为浅浮雕麒麟，两侧为竹节纹，牌位雕刻部位均以鎏金饰面。

家中奉祀的牌位记录了牌位主详细的个人与家族信息，以毛笔书写，符合传统牌位的规制，牌位未记录祖籍地信息，采用精湛的工艺加以雕刻装饰；公共奉祀的牌位采用工艺普通的标准牌板做法，牌板仅记录牌位主的基本个人与家族信息，但标注祖籍地信息，显示此类信息对于奉祀在祠堂中的牌位的重要性，以及奉祀人清晰的祖籍地概念，晚期的牌位中祖籍观念逐渐淡化，简化为原籍的省与县。

社群奉祀的牌位

作为跨方言群的林氏宗祠，九龙堂前堂中龛中最高位置供奉着7尊林氏先祖牌位，这些牌位的制式与一般牌位不同，尺寸更大，采用镂空雕龙纹鎏金装饰。根据牌位雕刻手法与九龙堂碑记推测，这7尊先祖牌位可能是在不同时期供奉的。兴建之初供奉比干、林坚、林禄，后增加林放、林颖、林韬、林披，均为林氏共同祖先与福建林氏始祖，其牌位的摆放位置符合林氏世系的长幼承继关系，是九龙堂奉祀的共同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