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乐坛上大姐大
——对华乐永不言倦的周碧霞
文图 ·郭永秀
周碧霞近照
在我们这一代从事华乐的人中,提到“大姐”,可说是无人不晓:她就是弹扬琴的周碧霞。大家都知道她是现在华乐坛上年龄最大的华乐工作者,从1965年开始学习扬琴,直到1993年退休。由于她的年龄比所有的团员都大,所以不管是在乐团里或平时,大家都尊称她为大姐,包括历任人民协会华乐团及新加坡华乐团的指挥马文、李雪玲、顾立民、林哲源、瞿春泉、吴大江、胡炳旭、叶聪等。大姐的一生可说是见证了华乐在新加坡从萌芽期、发展期到现在的丰收期。
大姐是广东人,出生于1933年。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广东大戏,觉得音乐很好听。1965年她开始学习华乐,最先在中峇鲁联络所跟一位老先生学习扬琴。那时候的扬琴是地方戏曲中所用的小扬琴,比较小型,样子像个大蝴蝶,所以也叫蝴蝶琴,音域非常窄,只有两个多八度。
参加东方女子华乐团
过后大姐又参加女皇镇联络所的乐队,那里有一支乐队叫东方女子华乐团,指导是林亚周。这支新加坡最早期的女子华乐团,还曾经在新加坡广播电台主办的华乐比赛中荣获冠军。
1969年,大姐以扬琴考进当时的人民协会华乐团,考官是林源河议员和马文老师。马文老师是驻团指挥,而我也在同一个时期以笛子考进人协华乐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大姐。
大姐在团里有大姐大的风范,性格开朗、活泼大方,做事情积极且有条理,喜欢助人,所以深得团员和指挥的爱戴。
1971年马文老师回香港以后,他的一批学生包括大姐、吴亚发、杨荣春、王瑞贤、李志群及笔者等发起创立一个新的乐团——掘新民族管弦乐团。
之所以要发起组织这样的一个乐团,主要是当时我们都跟马文老师学习作曲。那时候,华乐作曲是一件比较新鲜的事情,许多搞华乐的人都不以为然,包括一些华乐界的前辈。有些人嘲笑我们不自量力:中国的乐曲都奏不完了,还搞什么自己的创作?
然而作为我们导师的马文却不这么想,他说:“虽然中国有很多乐曲可以让我们演奏,但是你们是新加坡人,不是中国人,迟早你们总得要有自己的音乐,所以学作曲绝对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掘新民族管弦乐团的三头马车
为了实现理想,我们就得自己有一个乐团,可以演奏一些试验性的作品。马文老师回香港以后,仍然通过函授班的方式教导我们乐理,而掘新民族管弦乐团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了。
当时最主要的三个负责人就是大姐、大师兄吴亚发和我,我们就像一辆三头马车带领着这个团。因为有一位团员是应和会馆董事的孩子,所以会馆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免费借用场地排练。我们活动的地点就在当时的应和会馆。
掘新民族管弦乐团发展得相当快,不久后我们也成立了手风琴队,还有一个华族舞蹈团。这是一个很有凝聚力的团体,大家群策群力,在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来了。为了赚取活动经费,我们到处去表演,有时也为了慈善而演出。例如有一次举团乘船过海到德光岛,为岛上的居民做慈善演出。在团里,大姐就发挥出她“大家姐”的风范,照顾年纪比她小的我们,常常提醒我们一些该做的事情。
1972年我们在维多利亚剧院举行了两场盛大的演出,其中主要以华乐为主,间中也有舞蹈跟手风琴队的表演。我们的乐团也演奏了自己改编及创作的一些乐曲:比如我改编自小提琴曲的《卖艺人》《夏夜》;改编自单簧管独奏的潮州音乐《画眉跳架》;创作华乐曲《波涛》;王瑞贤作曲的《河边的小姑娘》……
成为第一批人协华乐团全职团员
虽然成立了掘新民族管弦乐团,但是我们还继续留在人民协会华乐团中。马文老师回香港以后,人民协会又从香港聘请了吴大江来当客卿指挥。
不久后吴大江受聘到新加坡重组人协华乐团,成为该团正式指挥。他看过掘新的演出,求才若渴的他极力邀我们加入人协华乐团。当时我刚出来社会工作,非常忙碌,两边没办法互相照顾到。1973年,我参加了人协的一场大型演出以后,也就离开了人协华乐团,但是大姐还是继续留在人协。1974年人协华乐团开始成立职业性的乐团,大姐也成为人协华乐团第一批全职团员。最早的六位全职团员是:潘耀田(笛子)、吴奕明(琵琶)、杨秀伟(唢呐)、周碧霞(扬琴)、林亚玉(琵琶)和许丽芳(小三弦)。
那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大姐大约40出头,在人协的薪水是120元。当时人协就只有6个团员吗?当然不是,这只是朝向乐团专业化发展的开始阶段。乐团还保留着几十位业余的团员。在顾立民指挥的时期,全职乐员慢慢增加到21位。平时一些小型的社区演出,就只出动全职团员;若有大型音乐会演出,就联合业余团员,组成六、七十人的大乐队。
跟随人协华乐团到香港演出
1975年吴大江带领人协华乐团到香港参加艺术节演出,当时大姐也跟着乐团到香港去。那次演出非常成功,轰动香江。后来香港成立了香港中乐团,力邀吴大江任音乐总监兼指挥。吴大江也就回去香港了,他也把新加坡7位乐员带到了香港,加盟香港中乐团。他们是:杨秀伟(唢呐)、钱凤鸣(打击)、欧钟庆(笙)、易有伍(胡琴)、唐锦成(大提琴)、许丽芳(小三弦)和李志群(笙)。
大姐仍然留在人协华乐团中,成为专业演奏员。1981年,她转去演奏大阮,直到1993年在人协华乐团荣休为止,从1969年算起,足足服务了24年。她告诉我,这数十年的华乐生涯中,最难忘的指挥是人协华乐团的顾立民先生,最难忘的乐团同事是许金花(大阮)、全运驹(中胡)和蓝营轩(胡琴)。
退休以后的大姐并没有闲下来,仍然到学校教导华乐。其实在退休前的1974年,她已经开始在学校教华乐了。她所执教的学校,差不多每年青年节的华乐比赛,都获得金奖或荣誉金奖,校长们都很高兴。例如培英小学,在她到这间学校任教之前,学校乐队每次比赛都名落孙山。经过她系统地教导和训练之后,水准突飞猛进,每次比赛都拿金牌。第一次拿到金牌的时候,校长还特别写了一封信感谢她。这封信至今她仍保留着。
教导学生们正确的人生观
另一间史丹福小学,开始组团时校长不信任她,因为她是女性又是华校生,怕她不会用英语和学生沟通。负责华乐的老师向校长解释后才勉强过关。但是大姐却做出了成绩给校长看,在青年节全国华乐比赛中,拿了金牌奖。这间学校位于市中心,学生们很独立,小六毕业后每逢华人新年,学生们在初二早上就会聚在一起到她家拜年,30多年来风雨不改。她最大的安慰就是学生们不忘本,懂得尊师重道,不忘平时对他们的教导。
大姐初次到崇福小学时,学校并没有华乐队,她和一位乐团同事为学校组织了新的华乐团。她教的是弹拨和打击乐,同事教二胡和笛子。学校开幕典礼,弦乐却上不了台,只有她教的弹拨乐和打击乐表演。校长因此叫她去教她所不熟悉的二胡,幸好以前吴大江在指挥人协华乐团有教过二胡的基本方法,大姐劳记在心,所以虽然不会拉二胡,却能把二胡组教出成绩来。1995年崇福小学庆祝80周年纪念,校友和在藉学生共100人在社会发展部演出。那是大姐第一次指挥百人的华乐团。
除了以上所提的培英、史丹福、崇福以外,大姐教过的还有培群、爵敦等小学,培德、圣尼格拉女子中学以及居士林华乐团,一直教到82岁才正式退休。她也曾跟人协华乐团到香港、日本等地演出,1982年受邀到加拿大呈献扬琴独奏表演。
在华乐的教学当中,大姐不忘教导学生们正确的人生观以及东方传统核心价值。她对学生除了在音乐上有严格要求以外,也教导他们尊师重道、尊老敬贤、饮水思源、对万物感恩……在排练的时候,她非常注重学生的纪律。所以她教出来的学生乐队,不止在水平上可与其他学校乐队一较长短,也是一支对人彬彬有礼、富有团体精神的队伍。她说这几十年的华乐生涯和教学,使她觉得今生不枉此行。在教育下一代音乐的同时,她也做到了传扬中华文化。
退休后仍不忘华乐
由于她教过很多间学校,学生众多,而且因为她为人热情、和气、乐于助人,因此深得学校老师、校长和学生们的爱戴。她现在虽然退休了,仍然和一些老师、校长、同学保持联系。每到节日的时候,总有许多学生寄贺卡给她,到她家里探望……有些学生已经结婚生子,却仍然风雨不改,每年都带配偶和孩子来拜访她。这使她感到非常欣慰。
另一件让她难忘的事,是在即将退休的时候,接下了组织一支华乐团的任务。1991年9月,她受邀为三巴旺戒毒所中的戒毒者组织乐队,担任他们的导师。当局是希望通过音乐的力量和团体的生活,使这些戒毒者在精神上获得满足和寄托,从而远离毒品,从新做人。乐队的队员从16岁到65岁,全都是男性,人数达60多人。在她的指导下,大家都珍惜这样的机会,用心学习。经过一年的训练,1992年8月她在世界贸易中心大舞台指挥乐队表演,贵宾是时任总统黄金辉。
退休后的日子大姐仍然闲不下来,经常与老朋友和学生相会,对华乐的热爱丝毫未减。今年高龄88岁的她,身体还算硬朗,行动也如常。但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弱了,玩起扬琴或大阮这些比较大型的乐器就不太方便了。2019年年尾,她加入了我指挥的醉花林民族乐团,担任小型打击乐器如铃、木鱼、小钹的演奏。
纵观大姐的一生,从10多岁到现龄88岁,仍然保持着健康的体魄,仍然充满了活力和生命力,这跟她喜爱华乐不无关系。演奏、指挥,她永不言倦。因为,这不只是身体上的运动,也是精神上活动,让她充满了乐趣、愉悦和满足感。当一个人能在肉体和精神上取得平衡,并保持活跃的状态,不止可以延年益寿,其生命也会变得更有意义。
(作者为本地诗人兼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