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顺：从华顺芭到繁华市镇

义顺从华顺芭到繁华市镇

文图·李国樑

新加坡以华人命名的组屋区有三个：黄埔、四美和义顺，其中义顺的地方最辽阔，21平方公里的面积足以容纳两个乌敏岛，约20万人口居住在6万多户组屋里。

义顺经常上新闻头条。譬如：组屋变成了燕子过冬的鸟窝，千鸟归巢时，四处尽是鸟粪；在义顺居住多年的总统当选后坚持留在原地，最终基于安全考量，不得不搬离熟悉的社区等。这些新闻都为这个社区增添非一般姿彩。

约40年前，义顺进行整体发展，甘榜地区的农场和村庄变成组屋、高尔夫球场与消闲场所，实达河也开辟成蓄水池。1990年代初，本地的大型电影院开始转型，嘉华院线于这个新镇兴建了亚洲第一座电影城Yishun 10，电影城里有10个荧幕同时放映，掀起新的看电影趋势。本地最早通行的南北地铁线将国人带到义顺去，吃喝玩乐之余，还可感染一下山明水秀的灵气。

消失的港区

早在义顺出现之前，这个有山有水的地区称为实里达。19世纪中叶以前，实里达还是个原始密林，渺无人烟之地。潮州人曾亚六买下实里达河支流大片土地，开辟曾厝港(Chan Chu Kang)来种植甘蜜、胡椒等经济作物，奠定了义顺日后拓展的基石。

19世纪的新加坡，甘蜜与鸦片带旺了整体经济。人们无意中发现将甘蜜的枝叶放在大锅里熬煮三四个小时后，会变成深褐色粘稠的状态，倒入模具冷却后，晒干并切成小方块，可作为揉皮和染布的颜料。如果熬煮的温度稍低，则成浅褐色状。保济丸还没面世前，它就是本地华人医治肚痛腹泻的良方。

当然供应离不开需求。19世纪的欧洲工业革命，以大规模的机器生产来取代传统手作，纺织和皮革业特别发达，直接刺激了甘蜜的经济价值。本地潮州人甘蜜业最鼎盛的时期，占新加坡农作物的四分之三。甘蜜园从市区扩展到远郊，林厝港、蔡厝港、杨厝港以及已经消失的刘厝港、陈厝港、巫许港、曾厝港等，都是甘蜜园的遗址。

甘蜜业带动了新加坡和柔佛两地的经贸发展。19世纪末，清朝官员李钟钰的《新加坡风土记》写道：“叻地商务以胡椒、甘蜜为大宗，岁必售销数千万元，然皆出自他岛，叻盖聚货不产货也。”“甘蜜，由华商公举，经柔佛国王谕充。自柔佛以上各国港口繁多俱产甘蜜，华人之散处各港者，实数十万人，大多占地为园，雇工种树名曰园主。每一港推园之最大者为港主。叻中富豪设号各港，以收椒蜜。”可见当时甘蜜的经济地位是十分牢固的。

20世纪初，化学工业染料取代了甘蜜，种植园主纷纷转型。甘蜜业从崛起至式微还不到百年。那个时期，林义顺跟其他种植园主一样，购买土地发展橡胶与黄梨业，进一步开发义顺及北部地区。他拥有的6000英亩园林遍布实里达、三巴旺、万礼、蔡厝港、汤申、裕廊云南园，至于在柔佛的种植园地则更广了，比新加坡大了3倍。马西岭这个军人受训的连绵山区兼民宅的“马西”，便是以林义顺的祖籍广东省澄海县岐山镇马西村命名。

林义顺每个月只收5毛钱象征性地租，提供免息贷款让租户建造房屋，吸引了许多华人移民前来定居，为种植园提供稳定的劳动力。一个园丘养活一村人是当时许多乡村典型的人文生态。

橡胶树需要6至7年才能收割，黄梨则可以在其他植物的间隙间生长。这么一来，等候橡胶成熟期间便可以收回资本了。林义顺这位种植业翘楚掌握时机，拥有一座黄梨山，被誉为“黄梨大王”。

林义顺奉行西方文化所强调的自由平等的思想，在血气方刚之年加入本地的同盟会南洋分会，积极参与中国的革命活动。义顺新镇兴建时，以林义顺的名字命名，是为了纪念他对新加坡早期的开垦和社区发展的贡献。

海人原住民

义顺曾经有个实里达岛，住着傍水而居的“实里达人”(Orang Seletar)，也称“海人”。实里达人擅长航海，船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也是他们的家。根据一代代传下来的口述历史，他们早在马六甲王朝成立之前，已经在马来半岛安身了，马六甲王朝的海军就是由实里达人负责的，后来柔佛王朝的海军将领也是实里达人。不过欧洲人来到此地后，他们守护领海的辉煌史已经被遗忘，甚至被边缘化。

这些海人的皮肤比较黝黑，头发卷曲，可能是源自巴布亚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的南岛民族。甘榜年代的实里达人过着物物交换的生活。他们不论男女都是狩猎高手，在水中的渔获和丛林猎得的山猪等都是交换日常用品的本钱，以猎物来跟村民交换白米。

新加坡独立后，在新马政府的协议下，两百多人从实里达岛迁徙到长堤彼岸择水而居。留在新加坡的约40人，为了融入本地的马来群体，除了学习马来语，还放弃了民族特性，以及信奉伊斯兰教等。

峇顺芭与华山宫

实里达岛是我们早年军训时搭桥渡河的地方。附近的峇顺芭山丘则是练兵之地。“峇顺”这个别具土生华人色彩的称谓，是林义顺的别名。林义顺自幼父母双亡，由娘惹外祖母陈宝娘抚养长大，别人以为他是峇峇，因此得名。峇顺芭和如今保留一小段的峇顺芭路(Bah Soon Pah Road)就是以他的 别名命名的。

早年的移民往往因方言地缘而互相隔离，峇顺芭的居民也不例外。譬如中元节庆祝活动，潮州和福建社群因酬神戏而起冲突早已司空见惯。1930年代，两派领导深知以和为贵的重要性，决定放下成见联合创庙，为居民提供排难解忧的机会。林义顺鼎力支持，捐地捐款，在峇顺芭创建了华山宫福德祠。此后，大家极力维护着这个共庆节日的“传统”。

原来的土地被征用后，华山宫在义顺环路落 户，庙门的对联“华堂尊土地 ；顺命感苍天” 是 为纪念林义顺而立。上下联的头一个字合起来就是 林义顺的别名“华(峇)顺”。

华山宫旁有一座30年租约的“新加坡潮州公墓”，安置两万副从新加坡多个潮州人墓地迁移出来，无人认领的先人遗骸，包括原本就安葬在义顺广德山的先民。这是个先人让位给现代城市发展的众多例子之一。

不在忠邦村的忠邦城

以中式牌坊为标志的忠邦城是义顺组屋区的第一座邻里中心，牌坊是忠邦城商联为了注入活力而建造的。

忠邦城移花接木，并非坐落在原来的忠邦村。忠邦村在三巴旺地铁站附近，由林义顺的儿子林忠邦创建。1938年，殖民地政府在三巴旺设立军港后，直到1970年代撤军之前都为当时的村民提供许多就业机会。

除了英国海军和工作人员外，印度和斯里兰卡移民也携带一家大小，前来军港工作。为了应付这一波移民潮，林忠邦在家族的橡胶园兴建屋子，让这些异乡人有个安身处。上世纪50年代兴建巴耶利峇新机场的时候，受影响的葱茅园居民也搬迁到忠邦村落户，带动了忠邦村的人气。

英军撤退的时候，这些南亚公务员面对落地生根、回家，或者移民英国的抉择。不过对更多华人居民而言，这个邻里的焦点并非英军撤退，而是耸立在忠邦村路口的苏丹戏院。

戏院由林忠邦的后人管理，专门放映廉价电影，前几排的座位为5毛钱，后座8毛钱。戏院每日放映两场中文电影，每两个星期加映3场印度片或西片。印度片的观众主要是军港的雇员眷属，反应往往比华语片踊跃。

戏院所吸引的人潮，使两旁的商店和路边摊生意兴隆。遇上军舰入坞，海员成群结队前来购物、饮酒作乐，忠邦村就更加热闹了。海南人经营的咖啡店，最撩人的是香浓的咖啡和炭烧过的加椰牛油面包，路边摊的沙爹、五香、卤面、鱼丸面、辣沙、炸香蕉等美食，看起来与今天大同小异，但是食味大不相同，或许那是因为古早的味道，承载了满满的回忆。

前居民的回忆

一些前居民反映，由于义顺的甘榜腹地辽阔，丛林深处跟路口有好几公里的黄泥路，一般上村民出入都选择霸王车代步。平时霸王车停泊在村口载客，坐上5个人就开车，每人一毛半。夜阑人静时，霸王车司机都收工了，回家的路途变得漫长，星空下步行整个小时才回到家，如果遇上滂沱大雨，可就十分狼狈了。

至于外地移民融入组屋区的故事，倒像是探险之旅。上世纪90年代初，香港面对97回归大陆的不稳定性，新加坡政府向港人大派“绿卡”，两个月内便能成为永久居民。1993年，陈珀如跟夫婿从香港来到新加坡，喜滋滋地拿了租赁组屋的钥匙。谁知道推开大门，里头“家徒四壁”，空空如也，连水电都没有，心情十分纠结。

当时新加坡电视台只有第5和第8波道，而且是12-12制的，中午12时开场唱国歌，午夜零时结束唱国歌，跟香港诱人的电视节目落差很大。反正老家的一切都已经变卖，没有回头路了，只好既来之，则安之。第一次购置房产，就是在义顺地铁站附近买了组屋，成为名副其实的义顺人。

陈珀如回忆这段融合的过程，最大的挑战是英文。由于英文英语都不灵光，不论是到政府机关、上邮政局、向人问路，都招来冷漠的眼光，甚至不理不睬甩头而去。英文使人失去自信，但最终还是在义顺熬了过来，每天都过得很精彩。

我相信融合的过程中，英文不是单一的问题，很多时候必须由当事人放下身段，主动走入陌生的社群中。而英文也不是只有“外人”才必须面对的问题，本地的老华校生或只会讲方言的“建国一代”都面对着相同的困境，或许社会需要多一些包容，就像义顺所展现的气魄一样。

参考资料

1. 陈珀如口述历史，2018年3月12日。
2. 林义顺回顾展，唐城图书馆2018年4月。
3. 温德来，“忠邦与苏丹戏院”，知识网，https://knowledgeuser.weebly.com/2595525991385986530629422224782457626087.html, accessed 5 November 2018.
4. 许 愫 芬 ，“三 巴 旺 与 义 顺 路 的 故事”，博物馆华文义工: 研习坊，https://nmsmandarindocents.wordpress.com/2010/10/22/三巴旺与义顺路的故事(一)/, accessed 5 November 2018.
5. “A Century of Cinemas, Movies and Blockbusters”, Remember Singapore, https://remembersingapore.org/2012/08/02/singapore-cinemashistory/, accessed 27 April 2018.
6. Ida Pfeifer,“A women’s journey round the world”, CreateSpace Independent Publishing Platform, 2013. ISBN 978-1490439600.
7. Tor Ching Li,“It takes a community to help dementia patients”, The straits Times, April 14, 2018, http://www.straitstimes.com/opinion/it-takes-a-community-to-helpdementia-patients.
8. “Yishun Sembawang Heritage Trail”, National Heritage Board, Housing and Development Board.

(作者为新加坡国家博物馆义务中文导览组特邀执委)

Yishun: From gambier plantations to satellite town

Yishun is a modern satellite town. With the opening of the cineplex, Yishun 10, and Northpoint Shopping Centre nearly a quarter century ago, Yishun soon became a popular destination for Singaporeans.

Yishun is named after Lim Nee Soon, one of the few HDB towns which are named after a Chinese. The others are Whampoa and Simei.

Yishun was around over a century ago before being developed into housing estate since the 1970s. In 19th century, the entire area stretching from Seletar River to Sungei Sembawang was marked as “Seletar”. The indigenous Orang Seletars were living by the Seletar River and on Seletar Island. Most of them moved to Johor after Singapore’s independence.

In the 1850s, Chan Chu Kang was developed adjacent to the Seletar River. The 24 acre land was covered with gambier and pepper plantations. Indeed, there were many “kangs” adjacent to the various rivers in the 19th century’s Singapore. Gambier, alongside with opium, were the dominated trades for Singapore’s thriving economy back then.

Riding on the tide of industrialisation in the western world, gambier was economically important as a brown dye and tanning agent for leather and cloth. In early 20th century, gambier had lost its significance as more artificial chemicals were produced as inexpensive substitutes.

These kangs were then transformed into pineapple and rubber plantations. Lim Nee Soon who was known as ‘Pineapple King’ for making his fortune from these crops, had many plantations located where Yishun, Sembawang and Marsiling are today.

Lim Nee Soon was a community leader and philanthropist. He was also a close friend of Sun Yat Sen and supported the revolutionary cause in China. Unfortunately, his fortunes fell during the great depression in the 1930s.

Bah Soon Pah village, formerly along Bah Soon Pah Road, was one of the places early Chinese migrants settled and formed communities. “Bah Soon” (Wah Soon) was the nickname of Lim Nee Soon, as he was raised by his peranakan maternal grandmother.

Conflicts were inevitable between the Teo Chew and Hokkien communities. During the 1930s, the villagers in Bah Soon Pah proposed to build a temple which would assume the role of a mediator. Lim Nee Soon donated money and land for the good cause. The temple was named‘Wah Sua Temple’after Lim Nee Soon.‘Sua’means‘hill’in Hokkien and Teochew.

Today, he is still remembered in the two couplets at the entrance of the relocated temple. The first characters of the couplets make up ‘Wah Soon’.

Chong Pang City is the first neighbourhood centre in Yishun New Town. ‘Chong Pang’ was taken from Lim Chong Pang, a son of Lim Nee Soon. The original Chong Pang Village was located near where Sembawang MRT Station is today.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Sembawang Naval Base had attracted many migrants from India. Foreign ships docked for maintenance, and also brought sailors to Chong Pang Village, making it a vibrant area reminiscent of the lost 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