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舌尖 又上心间
——读《滑落心际的滋味》
文图·李暖
不晴朗的一整个春日,因捧读钟华的新书而满溢明媚。台湾商务印书馆、《滑落心际的滋味》,仅出版商、书名、作者就足以让这场阅读温情滑落心底。49篇散文食记岂是叙说食物本身,而是记下人情与美味的结缘,味道果真就是那只潜藏记忆的坛子,淹渍著或浓或淡、悲喜交集的过往。
“‘生姜之美,禅意关怀’是此书中我最喜欢的一句神来之笔。”《联合早报》副总编辑严孟达先生在序中提及的偏爱一言击中此书意蕴,钟华将味道赋予禅心慧意,引经据典,穿梭时空。何止是佘家大院的佛手姜陪伴九华山僧尼清冷的修行透尽禅心,书中的每一样食物都在钟华的笔下平添禅意的了悟:叫花鸡是上天的悲悯之情,你仿佛看见几百年前那个衣不蔽体的叫花子倏忽间被上天点化,黄泥、柴草一涂一脱之间成就了千古美味;一钵米饭是具有无限可能的禅意,不然怎会得来《米饭的力量》;顺著苦瓜引出自然界最奇妙的滋味─苦,先苦后甜、越品越甜的转变不正是苦尽甘来的禅意;而《初识“奈良”》中描述的日本料理的器皿、净心、简约,都是一份禅宗;甚至一盆笋烧肉必得端于八仙桌才可品出真味,不也正是追求美食佳境中的那份超然闲逸的禅意人生么?
乍看是美食札记,细品才了然,这本书让阅读变成一个课堂。上到诗书古韵,下到厨艺点拨,着实将品观美食变成对历史、文学的回炉再造。从才华横溢的白先勇短篇《花桥荣记》将桂林美食马肉米粉说开去,你感受到的是品味了美食和文学两份“小食”的惬意清爽;原先你可能只知道香椿是春天唤起的思念,却在读过《打尽香椿头》后知晓嫩芽未被采摘的椿树结花成药,正是白色的“香铃子”;更不要说从《诗经》、《左传》、《红楼梦》等典藏巨著中娓娓道出脍炙、烤肉、牛乳羔羊等珍馐的故事⋯⋯能把平日司空见惯的美味写出史感,写出悠然,从文学、历史、植物学、佳肴制作等多方位写出一份温情,真不是一般的赏心悦目,功力之深厚令人叹服。
《滑落心际的滋味》与其说是美味的赞歌,不如说是钟华从江南到南洋一路走来情怀的释放,那份温热、隽意直抵心间,常常让人漫浸在融融的温情怀想。《忘忧草》里满山遍野黄花绽放的山百合,就是黄花菜。这个亦被称作“萱草”的东西正是母亲的另一个称谓“萱堂”的由来,而它端庄优雅,是华人的母亲花。《外婆家的面疙瘩》将一个慈爱的老人、一场蚀骨的怀念、一个将外婆给予的温暖宠爱镂刻心间的钟华立体在眼前,那泪湿的梦只因极冷的冬日里街边一碗热腾腾暖融融香喷喷的面疙瘩而起,却分明让人浸淫在对已逝外婆无边的思念之中。作家阿城曾说“乡愁是蛋白?”无论走到哪里,你的肠胃残留著母亲的饭菜香,走得越远,味道越是浓醇。在钟华笔下美食香气的氛围中,弥漫着的是依依亲情。
整本书读下来,字间传递来的悠然和暖意,热气腾腾,才下舌尖,又上心间。正如《舌尖上的中国》说到的盐─“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这些味道,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和故土、乡亲、念旧、勤俭、坚忍等情感和信念混合在一起,让我们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钟华笔下,描摹的是滋味,彰显的是情怀。原来这美膳的味道,就是生活的味道,稠黏绵密,浸透著微小而确切的幸福。
唇间齿畔咀嚼的是浓于汤汁的浓情,是热于佳肴的热爱,是超乎味蕾的超然;捧读中体味的是貌似随性无求中的爱生命,是漂泊在外难得相伴取暖的爱家人,是每个人犹如朝露短促人生中的爱自己。钟华独在他乡,不虚此行。在岁月的罅隙里,钟华“只愿在静默静思处,散放一点思想的光彩;只认这没所谓的慢,才是生的艺术”,而林语堂更是在《生活的艺术》中诉说“我们对于人生可以抱著比较轻快的态度”,这不是巧合,是智者的契合─保持淡然清逸,是人生最美的姿态,于是,这一程生命必定一路花径,华美而悠长。
(作者为媒体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