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戏院
文图·虎威
与大华戏院结缘那年我正在念小学三年级。举家因故搬到大坡二马路一座店屋的顶层居住。“新家”有三个窗户面向二马路,望过去,便是当时看来巍峨的大华戏院。
大广告画令人心惊
那是1966年,大华戏院已有38年历史,也已经有过一段沧桑的过去。这些那个九岁的小孩并不知晓。搬入店屋,从窗口望戏院,只觉得恐惧。何故?却原来是当时正在上映一部叫《怪谈》的日本影片。建筑物上方有幅巨大的广告画,画着一个穿和服白脸孔的女鬼,极吓人。大人再三“开导”,我还是不敢直视“它”。
幸而这部片终究下画,原有广告画由新片的替换。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最喜欢在窗前看这个替换的过程。广告画由多个小片组成,只见工人将广告画一片片拆散卸落,再将新的从地面一片片吊起组合。当“旧”的都拆掉而新的还未装上时,建筑物被遮挡的一些细节就会显露。那是由瓷砖砌成的五个古装人物,还有“天演大舞台”五个楷书大字。听爸爸说,大华在变成电影院之前,本上演广东大戏。这些画和字,记录着它先前的“身份”。
共挤一张椅子看戏
小孩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好奇每隔数周有什么新片上映。因为家境欠佳,以看广告画为多,电影绝少。大人偶尔看电影也不为我买票,我只跟着入场与妈妈共“挤”一张椅看戏(因个子小带位员允许)。渐渐长大还须如此,颇难为情。最后一次这样子进入大华是与妈妈看由任剑辉、白雪仙主演的粤语片《李后主》。善心的带位员“破例”通融,是为着不让一个大孩子失望地独自走回家。
大华戏院内部给我的印象深刻。通常我们必定在预告片开始之前便入场。在那个空调极不普遍的年代,吹冷气是种享受。戏院内部高耸宽广,舞台绒幕十分美观,由彩色灯照着,每隔一个时候便会变色。整个空间很是迷人。我最期待绒幕打开,放映机投影在屏幕的那一刹那,一场既虚幻又真实的经验随即展开。
元宵节到戏院避烟
搬入新桥路店屋后的第一个元宵节令我们举家难忘。那时岛国尚没有燃放爆竹的禁令,而元宵节是牛车水众多商号大放爆竹的日子。那一夜我们可说是在硝烟中度过,几乎窒息。后来爸爸想出元夜到戏院看戏的“避烟”方法,果然奏效。记得有一年,我们是到大华看一部叫《铁骨传》的武侠片,那回我凭票入戏院。
我与大华戏院朝夕相对的日子一共有九年。后来到英国念大学,返国后我家已迁离牛车水。但往后假如路经二马路,总不忘看它一两眼,仿佛与一个老友打照呼。
不知从何时开始,它不再建搭大型广告画,小时难得一见的古装人物及楷书大字,坦荡荡地展现在人前。有个时期我在工余学做大戏,对它们乃至天演大舞台本身忽然有感觉。我猜想那些人物可能代表戏曲行当,还想象这栋以祥龙图案“滚边”,带有浓浓中国风而实质为西洋的建筑物,作为上演大戏的场所必然很独特,只可惜不曾亲身经历。
产权用途几番改变
坐落于余东旋街的大华戏院,在1928落成,是由富商余东旋出资为其戏迷妻子所建,名为天演大舞台。直至1938年,该建筑都是个戏园子。后来才改为电影院,由邵氏兄弟租用专门放映粤语片,叫皇宫戏院。日治时期易名大和剧场,放映译成广东话的日本片。光复后租给大华影片公司,方叫大华戏院。尽管产权后来转移给国泰机构,这名称一直延续,而建筑物功能一直与表演艺术有关。
1998年,当报载大华戏院即将改业时,我十分关心。当时在一篇散文中写道:“对它的感情,又多添一点‘忧’─不知道它摇身一变,会成为什么。”这个答案在旧瓶新酒工程完毕,它变身商场启业后,方完全揭晓。只见它已经被分层,作为书局、餐厅等。可叹它室内昔日的迷人风采,已因要承载新酒而荡然无存。
成为赛马投注中心
而时间果如流水,这新酒进入旧瓶一晃已过了十余年。为写这篇文章,我又一次同已经认识了近半个世纪的这位亲密老友接触。想进入室内拍照,却被门卫拦截。惊见大华戏院已成为新加坡赛马公会场外赛马投注中心之一,须买票才可进入,并且不能在里面拍照。
摇头叹息之余,心中只有一个奢望:有那么一日,眼看已经式微的戏曲忽然变得罕有而广受欢迎,市场力量可以使投资者愿意将大华戏院修复为演剧场地,让生旦丑末净再次粉墨登场,演绎人生百态。你也许会说那是痴人说梦,但在戏剧世界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作者为本地建筑师、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