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 忆
文·吴小滢
人最爱回忆往事,而当想起的那一刻,画面却又总是朦朦胧胧的,仿佛罩了一层纱。有些记忆就如同阳光下折射出的七彩泡泡般,每一个都有着独属于它的颜色,却又无法触碰。
橙
橙色的泡泡是一座座组屋,框住了我的未来。
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兴奋大过于伤感。幼时的我,哪能懂得那么多悲欢离合?只知道即将要探索一个全新未知的国家,以及期待着一家人的团聚。
落地后的细节早已记不清了,唯有印象的是,脚踏到这片土地上,仰头一望,那一个个、一排排橙色的“框框”。那时我还不知,原来那就是我将来漫长岁月的归宿。就此回忆起初来乍到时的滋味,脑海中始终有着一层橙色的滤镜。或悲或喜,都圈在那橙色的小框中。
开始的几天仍是兴奋的,新的环境,不同的人群,都令幼小的我大开眼界。可渐渐的,那一抹橙色好似限制了我的自由,圈住了我。家乡的风景、美食,还有亲人,都被它隔离在外。我在这头,思绪早已飘到了那头,却什么也做不了。
还记得最破格的举动莫过于在那夕阳与“框框”融为一体的傍晚,一人躲在厕所里默默哭泣,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落泪。从那小方窗溢出的光线,橙中泛着金,经过泪珠的折射又悄然溜走了。满腔的思乡之情也随之弥漫开来……
亮堂堂的橙色,或许是象征着美好、光明。而那方框却又意味着束缚、一成不变。循环反复,究竟何处才是归宿呢?
无解,也无力去解,只能在那橙色的方框中慢慢学习着适应新的生活。
绿
绿色的泡泡是一扇轻掩的闸门,堵住了我的生活。
来到这里,成日便是在不断地学习中度过。全天制的托管班,排满了的课程,音标、拼写、语法等,一切都重新来过。那时,记得的唯有来回途中快速飞逝的景象。绿,被时光拉扯的绿。
终于,有了上学的机会,绿色的大门就在眼前,进去便是一个全新的世界。陌生的环境、各色的同学、生涩的口音,不知是自卑还是腼腆,我终归不想推开那扇“门”。那时的校园生活便是在花草树木中度过的。绿草茵茵,伴着我一人,慢慢消磨休息的时光。期间,有人向我伸出了手,我却羞赧地跑开了。大合照时,看着那一张张明媚的脸孔,我小心翼翼地磨蹭到了最边上,小学时光也被定格在了那“独自一人”的合照中。
就这样,作为插班生的我将自己关在那绿色的闸门里,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边羡慕一边却又害怕受到伤害。在门里踟蹰徘徊,但又不敢靠近。或许,轻轻一推便可领略另一番风景。
生机勃勃的绿,亦可令人压抑。望着风景的人不知站在风景里的滋味,即便绿意笼罩,也终归是不同感知的绿。
红
红色的泡泡是一面飘扬的旗帜,挥舞着未知的以后。
第一次和家人一起到现场看国庆庆典,街上洋溢着各种各样的红。那鲜艳的色彩似曾相识,却又怎么也回想不起具体的细节了。那时的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那么大的阵仗,感到新鲜极了。夜空中红色的火光闪烁便是那记忆中独有的滤镜。
后来再一次近距离看到那飘扬的红白旗帜时,我一身正装,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小女孩了。装饰得满堂红的礼堂,当念到一个个名字,一个个上台,如此单调乏味的典礼,却又有着不同的意味。那片红与原始记忆中的红是不同的,我站在两者的中间,似乎要被慢慢划到了其中一方。尘埃落定,脸上浮现的笑容又含着另一份的愁绪,终于要真正地面对那全新、未知的以后了。
至少,无论是哪一片红,它们都属于同一个色系。而我,也将在这红中寻找那独属一份的红,一份随着历史长河滚滚而来的红。带着先人的韵味,又有着新一代人的未知,它将会在风中飘扬。
红、橙、黄、绿、青、蓝、紫… …七彩的泡泡在空中飘散开来,而我也随着它们飘飘浮 浮,如蒲公英般,寻觅一个落地的点,生根发芽,生生不息。
林高评语:
本文作者选择三个颜色 —— 橙、绿、红 —— 说了很长的心理路程;四两拨千斤,这是新鲜的招式。“橙色”写组屋给予的新奇感、安家之外同时也感到的束缚。绿色是学习的地方——在同一片绿之中有不同的感知,隐约写出了身在异地的寂寞。最后是红色,那是到了选择政治身份的时候了,那是一个严肃、缓慢的过程,而作者告诉自己,将在同属于红色的国旗中找到独属的那一份色泽。用三个颜色既沉重又轻巧走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叙述兼夹抒情,颇有回甘的余味。
(作者为英国皇家造船师学会会士、自由文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