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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来了,十面埋伏来了……”他走在大巴窑巴刹和小贩中心,人家看到他,都议论纷纷。
大家口中的“十面埋伏”到底是什么回事?指的到底是谁呢?原来就是琵琶演奏家吴奕明。
那是1968年,当时新加坡广播电视台主办了第一届新加坡音乐歌唱大比赛。在那广播媒介刚刚起步的年代,没有手机、电脑、新媒体,只有黑白电视,这场电视台主办的比赛就特别引人瞩目。它吸引的不止是新加坡人,从马来西亚各地,特别是比较靠近的马六甲、柔佛等地也有人过来参加比赛,可说是轰动一时。比赛从1968年举行至1969年,发掘了许多乐器演奏和歌唱的人才。
年轻时的吴奕明
70年代人民协会华乐团的演出
琵琶演奏荣获比赛亚军
当时比赛第一名是弹古筝的欧阳良荣,第二名就是弹琵琶的吴奕明了,第三名是吹笛子的金延芝,第四名是蓓蕾华乐团。
那个时代只有黑白电视,也是唯一的华语电视台,看电视的人都会看这个节目。吴奕明便是以古曲《十面埋伏》勇夺第二名,人们记不起他的名字的时候,却记得他弹这首《十面埋伏》,所以就变成他的绰号了。
奕明比我大两岁,9岁从中国移居到新加坡。小学就读于端蒙小学,中学转到华义中学。我小学就读于道南学校,中学转入端蒙中学,与奕明擦肩而过。不过因为他跟我们中学许多同学常有联系,经常在一些聚会上碰见他,也就认识了他。我们可以说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1965年底,新加坡国家剧场竣工,国家剧场信托局成立了艺术团,其属下有交响乐团、合唱团、华乐团等。奕明当时就是国家剧场华乐团的琵琶首席。这个乐团是当时最强的华乐团,对以后新加坡的华乐发展起了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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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与奕明兄的渊源
当年国家剧场华乐团也成立了少年团。1969年通过奕明的介绍,我以二胡考进少年团,由指挥郑思森先生亲自试音。当时在团里还有好多位华乐界的朋友,比如潘耀田、周经豪、陈金练……不过我跟他们并不熟络,只参加了几个月就离开了。
70年初我又以笛子考进了人民协会华乐团,指挥是我的音乐恩师马文。那时候共有三名笛子手考入这个乐团,包括王瑞贤、邹锦堂和我。老师还说我们三位是当时乐团中最强的乐手。
当时人民协会华乐团是一个比较新的团体,所以经常有别的团体的人来参观我们排练。记得有一次奕明跟几位青年华乐团、国家剧场华乐团的团员来看我们的排练。我跟奕明就是这样断断续续有来往,虽然不常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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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吴继宜是琵琶高手
那个时候新加坡弹琵琶的人并不多。奕明家学渊源,父亲吴继宜也是琵琶高手。60年代不管是在琵琶音乐的传播、琵琶演奏的传承,都是奕明的父亲吴继宜教出来的学生。例如当时他教出了杨秀钦,后来杨秀钦的学生又教出了杨运珍,运珍是现在新加坡华乐团的团员。
问起奕明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琵琶?又跟谁学的?他说:虽然他的父亲调教出许多杰出的学生,可是却没有真正好好地调教过他以及现在仍在新加坡华乐团任琵琶手的弟弟吴友元。父亲并不鼓励他们学琵琶,说读书要紧。那时他大约是在小学四、五年级,从小看着自己的父亲在教学生,就感觉手痒痒,父亲又不肯教他,他只好乘着父亲教学生的时候偷偷地看、偷偷地学。
父亲没有教学的时候,他就拿起琵琶乱弹一通。有一次刚好被他的师兄杨秀钦看到了,发觉他有弹琵琶的天分,就指点他基本的弹奏法。后来父亲看他弹得不错,才开始教他。他学得很快,不久后就可以弹《阳春白雪》了。
教出了许多优秀的学生
父亲教学时对其他学生是非常严格的,但是对他和弟弟却很宽松,完全没有给他们压力,这可能是因为一开始父亲就没有打算让他们学琵琶的缘故。很多时候是他看着父亲教别的学生,便依样画葫芦地弹起来。
吴奕明与父亲吴继宜(中)及弟弟吴友元(右)
奕明在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末,调教出了许多优秀的学生,其中有许多学生在华乐比赛中频频得奖。80年代他的学生参加两年一度的全国华乐比赛,1983、1985、1987年连续三届拿冠军,甚至三甲中包了二甲。我现在指挥的醉花林民族乐团中的琵琶手陈美丽就是80年代的其中一届冠军,乐团中另外两位琵琶手秀虹与成禾也都是他的学生。
为我的琵琶曲《听雨》定指法
80年代有一段时间我和奕明一起去向沈炳光老师学习作曲。同一个时期他又向傅金洪先生学习大提琴,向陈仰厚先生学习声乐。也许是分身乏术,最后放弃了学习作曲。不过后来他在本地的作曲比赛中也曾获得两次歌曲创作优秀奖。
80年代我曾在潮州八邑会馆当文娱组主任,奕明则负责文教方面的事务。
1983年2月26日由国家剧场写曲人学会所主办的《我们的歌》本地词曲发表会第五辑的器乐曲发布会中,我发表了两首曲。第一首是高胡独奏《在清晨的公园里》,由吴国文演奏、周炯训钢琴伴奏;第二首曲是琵琶与弦乐《听雨》,便是由奕明琵琶演奏,曾杨成弦乐队协奏。
某天晚上我拜访奕明,向他讨教琵琶指法,直到深夜才回家。为《听雨》这首琵琶曲定指法和首演的正是奕明,这首曲后来曾被曾杨成弦乐团、新加坡华乐团、人协华乐团、狮城华乐团以及北京中央交响乐团演奏过。独奏者有吴奕明、霍若薇、侯跃华、田春成、章红艳;指挥分别为曾杨成、顾立民、高伟春、瞿春泉和郑朝吉。
琵琶大师刘德海(左)与吴奕明(右)
生平最难忘的一件事
奕明说他演奏生涯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1992年9月12日,本地著名二胡演奏家蓝营轩在北京音乐厅举行二胡独奏会,由刘文金指挥世界级的中央民族乐团伴奏、协奏。那时候他刚好在北京随琵琶大师刘德海学习琵琶,蓝营轩因此邀请他客卿领奏两首曲:《月儿高》及《春江花月夜》,并由中央民族乐团协奏。
1995年年底,因为排练过度,奕明右手手指产生劳损,拇指不能动,无法再弹琵琶。这对一位琵琶演奏家来说,实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打击。虽然这种情况并非罕有,著名琵琶演奏家王范地老师也曾经碰过这样的情况。
所以在1996年开始,奕明就在想,今后该怎么办?用什么方式再继续他所热爱华乐生涯?手指不能动,治疗的期间他被分配到新加坡华乐团里负责所有资料收集的工作。他也在开始构思,写一本关于华乐在新加坡发展的书。
撰写《新加坡华乐发展史略》
有了这个念头,他就着手收集资料并且开始写作,撰写早年华乐爱好者如何在新加坡历尽千辛万苦,为了学习和推广华乐,筚路褴褛一路走过来的事迹。他希望能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永久留给后一代搞华乐的人,让他们知道华乐在新加坡是怎样发展起来的。这本《新加坡华乐发展史略》后来也为做研究的人提供了珍贵的参考资料。很多年轻音乐工作者在中国音乐学院念书的时候,以这本书的资料作为素材,撰写及研究新加坡的华乐历史,因此拿到了学位。因为手指受伤,使他动起写书的念头,对他来说真是塞翁失马。
奕明还有另外一个强项,那就是书法。他就读于端蒙小学。端蒙是潮州人办的学校,特别注重文化,尤其是书法和绘画。父亲吴继宜也精于书法,在学校和家庭的影响下,奕明也写得一手好书法。但中学毕业后就停了,直到90年代他又开始涂涂写写。文化界的朋友们知道他能写,开音乐会、出版录音带或出书的时候,就会请他为封面题字。
吴奕明和他的墨宝
向曾广玮老师学书法
1998年端蒙校友林万菁介绍他去参加全国潮人书法展,到现在应该已经有20多届了。奕明也于2003年开始跟曾广纬老师拜师学书法,直到现在。2016年在朋友的怂恿和鼓励下,他参加了陈之初书画展,拿到了优秀奖,过后就没有再参加了。
在他一生中的教学生涯里,最令他感到自豪的就是70年代越过长堤,到马来西亚柔佛新山的宽柔中学推广华乐,做一个华乐的园丁、中华文化的开垦者。他单枪匹马到宽柔教学,一切从零开始,指导新手学习乐器、乐队排练、指挥、演出,全由他一手包办。虽然报酬不多,但在一种使命感的驱使下,每星期风雨不改去新山教导学生,有时甚至两次到三次,25年间风雨无阻,到1995年才退休。他为宽柔中学建立起一支庞大的华乐团,还带他们来新加坡,在大会堂演出。现在整个乐团由学生们自己管理、指挥,不用他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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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乐的种子在马来西亚开花结果
从宽柔中学毕业出来的学生,有许多各自回到他们在其他各个州的家乡,并在那里建立起新的华乐团。当年他撒下的种子,在马来西亚各地开花结果,令他感到无限欣慰。而那些学生虽然长大了,却不忘师恩,经常和他保持联系。他生日的时候,也给他捎来满满的祝福。去年是宽柔中学华乐团成立50周年,他们本来打算请奕明去客卿指挥,但是却碰到新冠状疫情,只好作罢。
奕明大半生都为了华乐而活,而且活出了意义和成就。让我们再看看他的简历吧!
吴奕明,师承父亲吴继宜,1991年到北京
中国音乐学院向琵琶大师刘德海教授学习琵琶。
1967年开始从事华乐演奏、指挥及教学,是新加坡首批以华乐作为终身事业的音乐工作者。
1969年荣获电视台主办第一届全国华乐比赛第二名,曾在国家剧场、教育部音乐中心及各中小学、初级学院、前新加坡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及马来西亚各地任教。并于1970年至1995年担任新山宽柔中学华乐指导指挥,在两地培养出无数学生。
1967年加入国家剧场艺术团、1974年加入人协华乐团到新加坡华乐团。30多年来,经常在国内演奏及受邀到香港、澳洲、苏联、瑞士、日本、北京等地演出。同时到中国和台北出席华乐交流研讨会,三度担任全马华乐比赛评委。1997年至2009年出任国家艺术理事会音乐咨询委员,
2009年至2019年担任新加坡华乐团艺术咨询委员。1998年编写出版新加坡第一部有关本地华乐的《新加坡华乐发展史略》。2009年退休后继续在各校教导华乐并在会馆开设琵琶班,莱佛士音乐学院及国立大学华乐乐器考级鉴定考官,也在电台长期主讲华乐欣赏。他也活跃于书法界,自1998年以来其作品多次参与海内外书画展。
吴奕明现为新加坡琵琶学会名誉会长及狮城书画篆刻会会员。其个人名字也收录在中国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的音乐家辞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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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本地诗人兼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