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的故事——访黄亚福曾孙女黄佩璧
文 · 莫美颜 图 · 受访者提供
出于对祖先黄亚福的敬仰，去年9月黄佩璧(Wong Pui Pek)和另外32名黄氏家族成员专程到中国广州和台山追根溯源。
黄亚福后人回祖乡祭祖
黄佩璧(67岁)是黄亚福的曾孙女。黄亚福 (Wong Ah Fook，1837-1918)是马来西亚柔佛新山的港主，是一名企业家和建筑商，他还在本地领导创办广惠肇医院。去年是他逝世100年，黄佩璧和哥哥提议组织一个回乡团，到中国广州祭祖寻根。 参与的33名黄家后人分别从新加坡、英国、澳大利 亚、加拿大飞到广州聚集。这是家族成员的第一次一起出门远行。
黄家一行在广州的合照
2010年黄佩璧堂姐黄佩萱(Wong Pui Huen)撰写的《移民·建筑商·企业家：黄亚福传》出版后，这本书就像联系黄家后人的一道桥梁，分散世界各地失联多时的黄家后人开始取得联系，而促成这次远行。
黄佩璧说，以前家族成员每年都要见面11次，即曾祖父和其两名妻室的冥诞和忌日、过年、清明和重阳，还有祖父黄兆源和伯公黄兆珪的生日。堂兄弟姐妹经常聚首，彼此非常亲近熟络。
黄亚福非常注重祭祖传统，还捐献基金作为永久祭祖用途。但因有关条款不符合遗产永远不得转让的法律，黄亚福的遗产于1992年停止运作，之后黄家的祭祖仪式就划上句号，黄家后人的聚集机会也跟着减少了。
黄佩璧说：“现在我们每个月都会搞一次午餐聚会，让家族成员叙叙旧，每年过年我们也会到哥哥家团聚，并通过家族群聊保持联系，我们还曾一起到怡保游玩。一家人经常联络互通信息，这是黄亚福希望看到的。去年的家族大团聚，非常难能可贵，我印象非常深刻。”
寻根团的第一站是黄亚福的故乡台山县眼镜村，村内的几座山丘远看犹如眼镜故名。一行人备了烧猪、烧鹅、香烛等供品一起到祠堂祭祖，诚心膜拜。
荔湾大宅的部分园林
广州荔湾是这次家族寻根团的其中一站。从前广州荔湾是富商巨贾聚居的地方。黄亚福发迹后，也在那里购置了一座大宅，周围有四亩地，有花园、池塘和书斋。中国政府收回大宅后，把部分建筑拆除改建成民宅供当地人居住。当地政府保留了假山花园并把祠堂改成画廊，别具岭南园林建筑风格和西关民俗风情的书房小画舫斋，则被列为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这些建筑现已开放供游客游览参观。
开发新山、兴学、创办医院
1854年为了逃避家乡的内乱，黄亚福乘船来到新加坡。他原来是一名木匠，过后成了橡胶种植园主及建筑商，而且承接了柔佛新山许多建筑工程，包括柔佛的大皇宫和新山监狱。他因为开发新山有功而获颁柔佛王室效忠勋章。1878年他在新山创设了广肇会馆；1903年与人合资开设马来亚第一间华人银行—新加坡广益银行；1905年与邱雁宾、陆寅杰、何乐如等27名华商创办养正学校；1910年创立广惠肇留医院，后因广惠肇三府人的坟场广惠肇碧山亭需要扩充，他又购地供扩充用途。碧山亭坟场于1979年被政府征用，逐渐发展成今天的三分之二个碧山组屋区。
1910年疟疾流行，英殖民地政府担心传染病爆发局面失控，便邀请华社筹办慈善医院。黄亚福和梁敏修召集广惠肇三府人士，筹得十多万元，参照广州方便留医院的运作模式创办了广惠肇方便留医院，配合时代的需求提供相应的医疗服务。
1911年本地的接生服务主要由竹脚医院负责，由于竹脚医院不敷应用，广惠肇也成了贫穷产妇生产的地方，直到1965年才结束运作了55年的接生服务。在肺病肆虐的年代，广惠肇也提供肺病医疗服务。1974年广惠肇易名“广惠肇留医院”，并接纳各族病人留医。2018年医院完成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耗资9600万元的扩建与装修工程，使广惠肇成为本地规模最大的疗养院。扩建后的医院新愿景是成为新加坡卓越的社区医护中心，为有需要的新加坡人提供优质、全面及方便的医疗服务。前不久黄家后人还到广惠肇留医院拜访和参观。
黄亚福肖像在新加坡国家博物馆展览
在新加坡国家博物馆的历史馆内悬挂着黄亚福的肖像。那是黄佩璧借给国家博物馆的，她因此获颁2015年“文化遗产赞助奖支持者奖”。黄佩璧曾担任新加坡购物中心协会会长，是购物中心业界女强人，退休至今已13年，退休前是本地一家房地产投资公司总经理。她说，小时候，黄亚福的肖像一直挂在祖父黄兆源家的客厅里。
黄亚福有五子四女，黄兆源(Wong Siew Yuen)是他最小的儿子，他们都各有所能。长子黄兆南(Wong Siew Nam)在中国接受传统教育，并获金榜题名；次子黄兆焜(Wong Siew Kuan)协助父亲打理生意；三子黄兆镇(Wong Siew Chan)毕业自牛津大学法律系；四子黄兆珪(Wong Siew Qui)是一名律师，是大战前后州议会的一名成员，以拿督S.Q Wong 著称于新山；黄兆源毕业于英国矿业学校，是一名矿业工程师，喜欢到马来半岛各地探测矿源，后来设立自己的建筑承包公司；四个女儿中次女黄美好(Wong Bee Ho)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她是东南亚地区华侨教育的先驱者之一，1905年在新加坡创办了“华侨女学”，并担任校长。
据黄佩璧了解，黄亚福的肖像画是他的祖父 黄兆源请亚历山大柯克画的。1923年12月间，擅长肖像画的亚历山大柯克和妻子到新加坡旅行，那时曾祖父黄亚福已去世多年，黄兆源拿了父亲的照片 给他作画。亚历山大柯克的一幅人物肖像作品被英国肖像美术馆(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所收藏，可见他的来头不小。祖父把肖像挂在客厅一张圆形 餐桌旁的墙壁上，好让一家人围桌吃饭时，抬头便看到肖像，以教育子孙要饮水思源。肖像画能让历史馆的展览更加生动，于是黄佩璧便决定借出肖像供博物馆长期展览。
黄佩璧说，祖父黄兆源是个很慈祥的长者，小时候祖父经常告诉她曾祖父的故事。
尽管腰缠万贯，黄亚福的生活却很节俭。平日他和太太一块腐乳一碗粥就可以当一餐，生日时一个咸蛋两人对半吃，只有祭祖的日子才宰鸡杀鸭吃得比较丰盛。黄亚福82岁辞世，在70古来稀的20世纪初并不多见。黄佩璧想，简单的饮食也许是他长寿的秘诀。
黄亚福在家穿着也很随便。老人家看到四子兆珪把在英国参加毕业典礼的礼服搁置一旁，觉得衣服还好好的就不穿了太浪费，便捡起来在家穿。
黄亚福也很关心家人，就连孙女也一视同仁。一天，黄亚福的一名小孙女病了，不巧孩子们都不在家，车夫和佣人也都放假去了，患白内障的黄亚福顾不得自己视力问题，亲自从金炎路住家步行到禧街去买药给孙女吃。
黄佩璧从祖父口中得知，黄亚福临终前还惦记着在马来亚考察矿业的幼子兆源。当看到儿子终于赶回家时，躺在病榻上的黄亚福问儿子：“怡保的锡矿业务如何啊？”然后才合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黄佩璧还听说过一桩有关黄亚福结婚的趣事：黄亚福积蓄好几年后，回台山准备完成人生大事。返乡途中，他看到许多在内乱中丧生的人横尸荒野，于是把尸体一一埋葬，把身上的积蓄都用光了，他只好返回新加坡继续干活，储蓄结婚费用。
黄佩璧说：“回顾曾祖父的为人和他对社会的贡献，使身为后人的我特别感到自豪。他的成功不仅仅因为工作勤奋，他肯定有自己一套做事原则。当年柔佛苏丹阿布峇卡把在新山和新加坡兴建王宫、新山监狱等工程交给他，为他打开了发展的大门，但能否成功就看曾祖父的表现，而情绪智商是个非常重要的条件。我相信曾祖父有很高的情绪智商。”
黄亚福的遗训是：待人要有礼、不骄傲、不炫耀。黄佩璧也把这样的价值观灌输给两个女儿。她的做法是，在她们还是青春少女时，把她们带到高档名牌服饰店去，任由她们试穿喜爱的衣服，并提醒她们衣服穿在身上必须合身舒适，不要因为品牌而购买。她笑说：“现在女儿跟我一样不追求名牌产品，我们都是优衣库的粉丝！”
出版《陈金声传》
说到黄亚福家族，黄佩璧估计已传到第七代，他们除扎根新加坡、马来西亚和中国，也有的移居英国、加拿大、美国、南美、澳大利亚、新西兰和香港等地，在不同领域传承家族奉献社会的传统。至于黄佩璧，她虽然已退休多年也没让自己闲着，今年初她撰写的《陈金声传》问世了。
黄佩璧是陈金声的五世孙媳妇，她因有感于人们对陈金声(Tan Kim Seng)的认识不多而决定为他写传记，希望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她从2008年开始，阅读新加坡开埠时期的资料、文献等，再到图书馆、档案馆翻查资料，并走访亲友，两度拜访陈金声 在中国福建永春的家乡，前后花了整整11年！
《陈金声传》分10个章节介绍了这名先驱人物的祖籍；他在新加坡的商业活动；如何成为马六甲华人最高领导人；对本地福建社群的支持与贡献；他的为人和价值观；陈金声家族在本地产业等。该书能让读者对陈金声的生平和一生事业有一个较全面的认识。
说到黄佩璧与陈金声家族的关系，黄佩璧说，1976年她与外科整形医生陈长利(Walter Tan Tiang Lee)结婚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嫁进名门。丈夫只告诉她他的祖父为陈思仁(Tan Soo Jin)，但她并不知道陈思仁是陈金声的曾孙，直到长女陈美金出世后，家翁陈永善(Peter Tan Eng Sian)决定带夫妻俩和新生孙女回马六甲祖屋祭祖，她这才知道夫婿陈长利是陈金声三子陈明岩的玄孙。陈思仁娶陈笃生后人为妻，因此她的丈夫陈长利也是陈笃生的后人。
《陈金声传》出版后，开始有机构和团体邀请黄佩璧讲述陈金声的故事。虽然生活更忙了，黄佩璧仍坚持进修华文。小时候因随家人到马来西亚生活，她失去学习华文的机会。
她说，中国是个文明古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文化，对世界文明影响深远，尤其是丝绸之路，它促进了东西方商业活动，也促进了两大世界的宗教、思想、文化与科技交流，这是她热衷于学习华文的原因。她的目标是希望有一天能读懂立在中国旅游景点的说明牌子。
黄佩璧说，她的下一个计划是查找和阅读有关陈齐贤(Tan Chay Yan)的资料。陈齐贤是陈笃生的孙子，被尊称为“橡胶艺祖”，是新马树胶业的奠基人，他对新加坡的医学教育也有贡献。1911年陈齐贤捐款兴建医学院大厦，是本地医学院历史的重要里程碑。医学院取名“陈德源大厦”以纪念他的父亲。1913年医学院改称爱德华七世医学院。“陈齐贤跟他的祖先不同，他是个富家子弟，衣食无忧，大可不必为种植橡胶树和医学教育费心，所以我很好奇，想了解更多。”
（作者为本刊特约记者）
Story of My Great Grandfather Wong Ah Fook
An interview with his great granddaughter Wong Pui Pek
Out of a deep respect of her great-grandfather Wong Ah Fook, last September Wong Pui Pek together with 32 others of the Wong clan made a happy pilgrimage to Guangzhou and Taishan in Guangdong province, China.
Descendants of Wong Ah Fook return to ancestral homegrounds
Wong Ah Fook(1837–1918)was a successful businessman and building contractor and a founding member of the Kwong Wai Siew Hospital in Singapore. Last year, on the 100th anniversary of his death, his descendants organised a trip back to their ancestral home village to Guangdong, China. For many of the 33 Wong family members this was their first trip back to their ancestral home village. The first stop was naturally at Wong Ah Fook’s own home village in Taishan County, Yanjing Village, so named as the surrounding hills look like a pair of spectacles (yanjing). They paid their respects at the Wong’s clan Ancestral Hall as is the custom.
The Liwan district was an area where the rich traditionally lived in the early days, and it was their next stop. Wong Ah Fook had built a big mansion on a four-acre plot which also contained picturesque gardens, lakes and study pavilions. The present government of Guangdong province has gazetted it as a Cantonese Heritage Monument preserving the Lingnan floral landscape culture.
Wong Pui Hean, cousin of Pui Pek, wrote a book “Wong Ah Fook – Immigrant, Builder and Entrepreneur” published in 2010. The book connected the relatives throughout the world again. Pui Pek revealed that in earlier times the Wong family met eleven times a year, celebrating occasions such as birthdays, death anniversaries, Qing Ming, Chong Yang, birthdays of granduncle and grandfather.
Social pioneer and Johor developer
In 1910 the Kwong Wai Siew Free Hospital was established at the request of the British colonial government; Wong Ah Fook and Leong Mun Siew gathered members from Guangzhou, Zhaoqing and Huizhou prefectures and raised over a hundred thousand dollars for the startup. In 2018 the hospital started operating a $96 million tower facility, becoming the largest hospice and hospital in Singapore.
Wong Ah Fook left his home village in 1854 as a carpenter for Singapore, becoming a rubber plantation owner and building contractor. His building works include Johor’s public service buildings and the Sultan’s several palaces; receiving high honours from the Johor Royal family.
In 1878, he founded the Kwong Siew Clan Association in Johor Bahru; in 1903 he jointly founded the Kwong Yik Bank in Singapore; in 1905 together with Yow Ngan Pan, Look Yan Kit, Ho Lok Yu and 27 others established the forerunner of Yeung Ching School. In 1910, in order to enlarge the Kwong Wai Siew Peck San Theng cemetery, he bought land and donated it to the cemetery.
Pui Pek recalls the stories from her grandfather about the personal life of his father Wong Ah Fook. He and his wife was a thrifty couple, simple in their lifestyle. His dedication to his work won the trust of the Johor Sultan Abu Bakar, who awarded him contracts in Johor which paved the way for his later success. He honoured virtues of mutual respect for others, humility and a respectful demeanour. He died at the age of 82 years, and Pui Pek says “he owe his longevity to his simple life style”.
(Translated by Kwan Yue Ke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