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做北大中文人

文图·郭亭利

大学的选择就像一场赌博,赌注是未来四年甚至更长的时光。我战战兢兢、自以为谨慎地将唯一的也是所有的砝码压给了北京大学中文系,从此开始一点点验证这场“赌博”的输赢得失。

做个有要求的留学生

第一天来到北京大学我才发现留学生宿舍不在校内,可能因为人口基数少,周边的设施也没有中国同学齐全,少了洗衣店和24小时便利店。当然宿舍里有洗衣机和日营便利店,但每个人总有那么一两件不能机洗的衣物和在深夜里买点零食的欲望。而从房间内部看,留学生宿舍则宽敞漂亮许多,一般是两个或一个人一间,中国的同学们则是四人一间。

然而最大的不同并不在住宿条件,而是在学习上。为了照顾中文程度相对较低的留学生们,北大中文系为留学生单独开设了专业课,这些课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减少或简化课程内容,留学生可以自行选择跟着中国学生或是留学生上课。这样人性化的安排虽然解决了许多留学生的学习问题,但却让以汉语为母语的留学生成了汉堡里的肉饼,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作为汉语母语者,新加坡学生的语言能力相对很多非汉语母语的留学生要好,如果我们选择留学生课,内容不免有些简单,如果选择中国学生课又难以和他们竞争。也因为这样,每次选课我都抓耳挠腮地不知是该保证绩点,还是汲取更多新知识,最后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选择中国学生的专业课,尤其是自己感兴趣的课程。

事实上,北大在许多事情上都放宽了对留学生的要求,比如降低中文系专业课难度,允许按个人意愿选择是否体测,不强制要求定期锻炼等等。学校或许是为了吸引更多留学生前来求学,或许是想减轻我们的负担,但这样做的结果却容易使留学生们走上最轻松却也是收获最少的一条路。所以在感谢北大给予自由的同时,我也不断提醒自己,要用比学校要求更高的标准去要求自己,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诲人不倦的男神女神们

谈起学习,自然不能不提北大的老师们。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在北大度过的这一年中,每一位我所遇到的老师无不有力地诠释了“人师”二字。从同学们的称呼便能看出大家对老师们的喜爱,许多学识渊博、气质出众的老师被同学们奉为“男神”、“女神”。教授古代汉语的刘子瑜老师虽是长辈,却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为子瑜姐姐。如果不是尽到了教师的职责,同学们不会人前人后都如此尊敬、爱戴他们。

还记得我刚到北京时,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北大的一些老师存在歧视留学生的情况。后来一次课后我去向老师提问,因为沟通问题,老师误以为我反复提了同一个问题,表现得很不高兴,声音尖锐得像是在责备我。我当时便认定这位老师歧视留学生,心中对北大很是失望。听我说起这件事的学姐向我解释:“这位老师说话的方式容易让人误会,她对中国学生和留学生其实是一样的,她只是希望学生上课认真听讲,少问她讲过的问题。”于是后来每次向她提问我都谨慎思考,力求以最简练的方式表达,老师果然没有再表现出不耐烦,并认真对待了我的每一个问题。我也在一整个学期的接触中认识到这位老师在学术上的严谨和教学上的热忱,发自内心地开始尊重她。

老师们的授课也推翻了我对中国课堂气氛严肃的刻板印象。王韫佳老师便经常在她的现代汉语课上分享身边的趣事。在讲解语音和方言问题时,老师告诉大家,自己的先生普通话非常糟糕,有一次他指着一个人说“这不是老常吗?”,把老师听得一头雾水,反应许久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脑残”,原来他“n、l”,卷舌、平舌(前后鼻音),甚至前后鼻音都不分。哲学导论课上,李超杰老师在讲放下执念时也分享过一个笑话。有位老师在坛经课上讲放下执念,其中一位同学对老师说:“老师,这么说我应该放下对分数的执念,不交作业。”结果这位同学真就没交作业。到了期末的时候,老师对此没说过一句话,同学就急了,给老师打电话问:“老师,我不交作业真的可以吗?”老师回答:“不问则可,问则不可。”两百多人的课堂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遗憾也是一种美

如果大学生活是支乐曲,那它一定是首赋格曲,学习不是唯一的主旋律,课外活动同样婉转悠扬。少数人对中国学校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初高中阶段,事实上,这里大学的活动丝毫不逊色于任何其他国家。以北大为例,每年的“百团大战”,也类似新加坡学校的“社团开放日”,社团“摆摊”的三角地都是熙熙攘攘的,像日本动漫里的文化祭一样。成员们个个卖力地介绍着自己的社团,戏曲社、中乐团、支教队、街舞社、爱心社、猫协、车协、中英文辩论队、篮球队、排球队⋯⋯应有尽有。在北大,要在课堂上交到朋友是比较困难的,多数人通过社团和各种比赛、活动相识相交,尤其对留学生来说,要走出本国的社交圈,融入中国学生中,没有比参加社团更好的方法了。出了校门,生活更是越发多姿多彩:有人十一前夕骑车到天安门广场瞻仰升旗仪式;有人在初雪时到故宫观景;还有人穿着汉服到古建筑前拍照,白纱蒙眼,引得路人惊叹:“浅浅!”(热门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女主角)

大学第一年,周遭的人事物对我是那么地温柔,就连雾霾也似乎没有往年严重。但生活总逃不过不完美,在北大,我唯一的遗憾大约来源于归属感的缺位。如果可以,我想穿着系衫,和大家一起唱新秋之歌;我要和身边的一些朋友一样,一边吐槽北大一边护短地不让别人贬低它;我想在每一次致辞中提到“你们”的时候被包含进去,而不只是听到“作为祖国(中国)的未来”,你们如何如何,尤其是开学和毕业典礼。作为留学生肯定有许多地方和本国的学生不同,但这不是区分我们的理由,我也想发自内心地说一句:我是北大中文人。

大学这场“赌博”走到这里,得失不明。所幸这场游戏不完全由上天主宰,我的输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的努力。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若能践行,不论选择哪里,相信我们都不会输。

留学生宿舍。图中四位同学是2017年度宗乡总会奖学金得主(季芳嫦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