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地标诗学：汇四方情思兮若兰之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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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城地标诗学：汇四方情思兮若兰之绽

文：林高

陈志锐赠予新加坡金禧国庆的礼物是201首诗。书名《狮城地标诗学》，分四辑：历史地标、民生地标、文化宗教地标和旅游地标。以诗之精致，图文并茂，展示新加坡在迅速发展过程中展示的关于历史的、文化的、社会的、旅游的、民情的、审美的，甚至于文献上的内涵与意义。这许多诗，熔铸了理性的关爱，由个体到集体，对家国过去的怀想，现在的把握和未来的瞻望。这里引若干首，略加评述推介，读者将来展读201首或各有启发与收获。

先看《植物园》。今年植物园成功申遗，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它的历史位置给肯定下来了，尤其在社会经济发展上。陈志锐的诗写于申遗之前，他从细微处看游植物园之可能。先读诗：

听说朱铭

来打了太极

一樽樽

入定的太极

反衬着植物园的

盎然生机

以及好奇的

松鼠八哥

想着有一天

要在哪一个单鞭下势里头

筑巢

——旅游地标：《植物园》

著名雕塑家朱铭的作品拙朴生动。他的代表作《太极》体现了太极的底蕴，悠悠的，彷佛天地间风和日丽花开叶茂都在我的太极一招一式运作之中。见《太极》如见朱铭，在植物园。起句四两拨千斤，立马发挥太极简而带劲的威力。从听闻写起，可知《朱铭》之大名早已走街入巷。第一节为诗想之伸延作足准备。

第二节是诗之主体。朱铭之作品与植物园之花草树木相映相衬，观者感受到一种生机的勃发——是艺术赋予的，是植物赋予的。说“反衬”是要表达二者其形式上结合之必然，不在于主副的分别。朱铭之精神、之美，融注于园内绿草茵茵，春意勃发之中。“入定”模拟太极的神貌，“盎然”描述对周遭的感觉。因此，艺术与园景、园景与我之间产生完好的、审美的流动与投合。

第二节的感发力量足以一跃，作天马行空的驰骋。于是，不懂事的松鼠八哥，想着哪天在朱铭使出的招式里筑巢。这奇思妙想恰恰应合了天地万物间本来的形态——安静而和谐中随时有新意冒出，譬如此次游园，无心耕耘反倒收获了一首诗。陈志锐有三个读小学的女儿，他携妻儿到来游玩吧。可能是女儿的逗乐，可能是父母的妙想，诗意的萌发给游乐之事作了一个圆满的注释。

读《飞禽公园》看到一个人道主义者的胸襟。“牢笼”与“翅膀” 相博弈的结果是：布置更多的“牢笼”只会产生更多的“翅膀”。所有“翅膀”向往自由翱翔的意志，它飞翔出来的天空大于宇宙的天空。

一个最向往飞翔的

牢笼

有着最多的

翅膀
——旅游地标：《飞禽公园》

《乌敏岛》一诗或有惋叹，更多的是乐观的期许。小岛隐藏“小”之外的可能，乌敏岛就是一个可能。它仍能包容“自然/原始/纯真”。在发展上，它“慢三拍”，所以它仍能守住“那只敏感之乌鸦”。这是本岛很快就没能拥有的。乌敏岛之“小”弥补了本岛之“小”，“小”于是乎有它“不小”的包涵。第一节“乌鸦”凸显它的本质，当它起飞，大家便驻足观赏。

必须面对现实的，乌鸦。第二节之现实是本岛发展的结果，尽管不都好，却是乌鸦必须“飞过”之天空、之气团。乌鸦，它象征了人民的愿景与意志：对人性之本真以及对自然之原始生态的保护。这愿景与现实、意志与发展之间必须既相抗衡又相妥协的。什么是最好的状况，见仁见智。旧的问题去了新的来，摆在我们眼前要答案。

第三节“乌鸦”筑一个“返璞”之巢，点出其精神在“归真”。说到底，一切发展必须以人为本，先决条件是，为人民带来幸福，但不违逆天理之自然。这里头含三个要素：“以桃花之色/以南山之固或菊花之香”。“桃花之色”取《桃花源记》之意趣。“南山之固”“菊花之香”出自陶渊明饮酒诗。“南山之固”象喻复得人性本真之意志；“菊花之香”象喻重返本真之后精神上所享有的愉悦。《饮酒诗》共二十首，起首一句“栖栖失群鸟”仿若诗中的“乌鸦”，在盘旋寻觅之后“停靠小岛之花草丛间雨树枝头”。“归去来兮”，“乌鸦”回到家里。最后点出“反哺”之心：本性之自然与天地之自然之间彼此存在着相辅并行的关系。应该指出的是，陈志锐取陶渊明诗文为喻，仅在于强调维护人性与自然之本质精神的意义与意志。《乌敏岛》一诗含岛国之潜能、民心的祈望与事理之应然三层意思。

民生地标：《乌敏岛》

小岛之岛比小更小

却比本岛更能包容

自然原始纯真慢三拍的

那只敏感之乌鸦

飞过高楼广夏阻隔之天空

飞过污染指数如拥车证价格之气团

停靠小岛之花草丛间雨树枝头

筑一个返璞之巢，以桃花之色

以南山之固或菊花之香

再以乌鸦之本性

对母亲之自然

反哺

新加坡虽小，在亚洲其历史位置却不小。《晚晴园》是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的重要根据地，坐落于新加坡这个现代都市中。物换星移，对历史的回忆与反思，将给予国人什么样的警示讯号？若“显微”而观之，第一节之用词已透露些许消息。“熬煮”说明了当年革命屡败屡战之艰难以及岛国成就此一革命进程所牺牲的汗水与血泪。如果“熬煮” 突出革命事业之累年耗月，“煎炒”则突出变革之急进躁动。变革是现代都市不二的选择。矛盾、对弈于焉产生。开创的同时如何保留传统？对晚辈施以教育必须立足于具体事实，发“空中语”无济于事。“晚晴园”活生生地把历史与现实、历史与血脉联系在一起。它是一方宝地。

历史地标：《晚晴园》

好块现代都市中的历史据地

这里熬煮了当年的革命

煎炒了今日的变革

在新与旧之间

在大人与小人之间

在传统与开创之间

这是一方血脉相连的

人间

《人间晚晴》一诗之起句便面对冲击与抗拒。舍身革命在晚晴园留下的事迹保留不保留下来有差别吗？有的，在个人和国家的层次上。

原都是晚来

风急的

两短句隔开分述，在时空上既有“距离的间隔”又有“迅雷灌耳”的惊栗与伤感，使人联想起李后主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和李清照的《声声慢》：“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陈志锐将之置于新加坡、下面一节描述的社会语境中，却产生一种尴尬：历史更替之间，枯寂与新生之间太匆匆意味着什么呢！留下什么呢！

晴天如

清甜

隶属年少

“晴天”和上面时代的“风雨”对举。少年成长于风平浪静的年代，享受风和日丽的清爽与甜蜜，对“风雨”自然感到疏远，渐疏渐远。“年少”亦象喻“新生”，新生是新时代的特质。

伟人偏爱把春晴留住

一句自成一节。它凸显“把春晴留住”这个使命的不凡意义。“伟人”指献身革命的英雄，也指将历史传承并植根于土壤，使得“春晴”满园的先贤。“晚晴”变“春晴”，一字之差实涵盖许多过程，包括对历史的认知、沉淀以后的去芜存菁。最终，历史成为个人神貌、国家形象不可取代的价值。人人有尊严与信念。

历史地标：《人间晚晴——再记晚晴园》

原都是晚来

风急的

晴天如

清甜

隶属年少

伟人偏爱把春晴留住

在一园的历史

花草盆栽中

裁剪记忆

让后人修护

让时间沉淀

让我们因为愿意

保存

城市发展以外的价值

而有了

尊严和

信念

坐落于唐人街的马里安曼兴都庙标志新加坡多元种族、多元文化杂糅而相安的特点。整首两两对举比照以产生诗外之意。第一节带出的景象颇突兀。第二节转突兀为和谐。众神之“众”指印度同胞信仰之神，亦指华族同胞信仰之神。众神接纳众神，所以笑了。同样的，对“牛”的信仰，应视为对“神”的信仰——你奉敬你的“圣”，我奉敬我的“圣”。众神之于凡人，凡人之于众神各圣所圣，各安所安。最后一节是总览：雨——众神之恩泽——滋润大地，不分你我；人——众生——平等相对，同舟共济。

宗教文化地标：唐人街里的印度庙——马里安曼兴都庙

唐人街
兴都庙

宝塔成
众神笑

圣牛圣
凡人凡

雨不分地理区域街道地倾盆而
下
人不分肤色口音信仰文化并肩而
立

下面这一首《南大湖畔》勾起南大残留的情感，它在社会进程与教育发展上以及个人生命上曾有的印记。首三节以叔叔和阿姨的故事叙说一个集体的故事。“挖湖”喻示当年群体的热忱与奉献。他们对彼此的爱隐含对于“湖”的爱，第一句爱的问候至今仍深深埋于湖底。第四节出现不测的因素。“雨季淹水”是个讯号。雨欲来而风满楼，叔叔阿姨急了，他们把秘密向对方倾诉。南大湖啊，我心中的爱！对南大湖的爱深化了他们对彼此的爱。湖呢？它平静如镜，可湖底下它汹涌的情绪一直汹涌着。湖与人，长长久久灵犀相通，相互感应着血脉的跳动。

宗教文化地标：《南大湖畔》

听说叔叔当年是集体挖湖的时候

认识了阿姨

那湖底还埋着

第一句

你还好吧

啊，还好

后来雨季淹水

连未说出口的秘密

都不小心

溢出

一如平静湖面底下